他这一辈子欠了许多的债,他已经还不起也还不清了。
顾清宁依旧是吐的厉害,他愈发的消瘦,那原本不盈一握的腰肢更是细瘦得很,恍若风一吹便倒了似得。
有时深夜里,梦到一些旧事,顾清宁还是会哭,但他知道,伤怀对于腹中的胎儿不好。
肚子里那团肉是那人的骨血,他舍不得。
有时候他会在想,同一片天底下的那人是在干嘛,是否还像以往那般,冷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在自己的书房里看兵书看到深夜,亦或是站在那高高的栈台上,声色洪亮地对将士们喊话,梦境里,黄沙漫天,那人尊贵而孤独。
自己与他始终不是一个道上的人,即使因为阴差阳错地交错在一起,在彼此伤过痛过以后,总归是会回到他们原有的位置,那个吐蕃来的公主是那般的美丽,看上去也善解人意的紧,与一无是处的自己相比,他应该会很喜欢的吧。
顾清宁心里如同浸了药,发苦,发涩。
——明天去琉球的商船即将开了,自此一别,天下之大,人世茫茫,他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了。
深夜里,顾清宁将被褥闷上了脑袋,任随眼泪蔓延,唯有梦,才能让他碰一碰那冰冷的眉眼,还有薄薄的嘴唇。
顾清宁又梦见他了,他抱了他的脖颈,哭得不能自己。
清晨,墨荷拎了包裹进来了。
看见顾清宁脸色异常苍白,眼下发青,看上去一夜未睡。
见着墨荷进来,顾清宁好似抓到一棵救命稻草一般,“船,船何时会出发?”
墨荷抿了抿嘴,“老将军府里的来报,说是午时,不过这儿离渡口马车要走行一个时辰,故而咱们得收拾好了休息俩时辰便要出发了。”
墨荷看他一脸惶急,不由得:“少爷?”
顾清宁紧紧地捏住了怀中的烟信。
第39章 相见
顾清宁摩挲着那根烟信,这烟信是在汐溪别院时那人给的,让他有危险的时候拨开。
只要拨开了,就可以看他一眼了。
就最后一眼。
这样的念头一起,便消不下去,顾清宁一整个晚上被这个想法折磨得睡不着。
一个声音道,自己已然亏欠他那般多,此生难还,莫要再去蹉跎他了,另一个声音道,只要最后一眼,不会去打搅他的,看了就走,永远地封存在心里。
这看他一眼的想法如同星星之火,燃烧了一整夜,诱惑着他,如同荒漠中走了许久的人,远远的看到那走不到的幻像,也要向前走,即便看一看也是好的。
瞬间好似有了气力,顾清宁立即站了起来,匆匆忙忙走到铜镜前,发现自己憔悴得可怕,一张脸毫无血色,如同无主的鬼魂一般,第一次,他为自己的外貌而感到不安,连忙去挑了件稍微花俏一点的衫子,可挑来挑去,哪一件都入不了眼,他犹如第一次去会见情郎一般,焦灼而惶急。
最终顾清宁什么也没有选,有些自暴自弃,还是穿着自己身上那件素白的衫子,眼看着时辰又过了些,连忙跟墨荷说了一句,去外面一会儿便回。
墨荷自是担心,一定要跟他去,可顾清宁拧的很,只答应着午时之前一定回来,再三阻了墨荷的哀求,墨荷只能压下心头的担忧,随他去了。
雇了车马,来到一个静谧的酒楼,顾清宁包了一个最好的雅室,
因着赶时间他的鼻尖冒着汗,可是顾不得擦汗,他已经手抖着掏出了怀里的烟信,走到窗边。
禀了气息,将那盖头拔了,里面猛地窜起一股白烟,随之在高高的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红。
做完这一切,顾清宁感觉自己有些虚脱。
一下子跌坐在座椅上。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窗口闪过几丝阴影,随即三个矫健的身影跃进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