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日知晓事情真相之后,云恸拖着小产后虚弱不堪的身子生生坐了一宿,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身子和神智都被虚耗得所剩无几,孙敬给他施针是,顺手施下两针让他昏睡了过去。
小产本就伤身,他身子又虚,如若在这般滴水不进,甚至不眠不休,只怕是要生生将身子耗垮。
榻上的人儿即便是沉睡,也是紧紧缩着身子,苍白的脸颊上泪痕未干,一夜之间,竟就形销骨立。
玄湛看着,心都要碎了。
这是他此生唯一的挚宝啊,可是……他却一再伤害他。
他发誓要做到的,免他忧免他苦,让他一生安乐无忧,可是到头来呢?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都带给他了些什么?
苦痛、烦忧、眼泪……
全天下,最不该给他的,他竟然全都给了他……
待福全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云德从一旁的软榻上拾起云九方才匆匆扔下的披风,步上前要闻去,俯身小心翼翼的将绣着团龙的杏黄锦被掀开,将披风仔细的给他笼覆在身上,抬手便要将人抱起来。
皇帝就坐在床沿,云德这样的举动简直堪称大逆不道。
人还未抱起来,玄湛猛然伸手挡住云德的动作,“放肆!”他微一使力,隔开云德,反手—推,将云德推开,抓过掀开的锦被小心的给榻上的人儿盖上。
盖好之后,玄湛冷着眉目侧过身来,看着直挺挺杵着的云德,“你好大的胆子!”
云德毫无畏惧的迎视上玄湛的眸子,咬牙道,“我要带主子离宫!”
玄湛冷冷扬起眉峰,“看来上次昭狱的教训还不够,你这颗脑袋是真不想要了。”如若这人不是那人儿当做亲人一般珍视的云家人,他岂能容他这般一而再再而三放肆?
“我要带主子离宫!”云德恶狠狠的怒视着皇帝,一字一句吐出这忤逆犯上的话来。
玄湛怒极反笑,“朕倒是不知道,你这几根骨头倒是长得硬。”
他坐于床榻,那帝王威严大开,即便云德直身而立,却依然无法压制,“一介奴才,竟敢如此尊卑不分,真是当王府没有主子了?容得你一个家生奴才这般忤逆犯上?”
“玄湛——”云德呲目欲裂怒视着坐在榻沿的玄湛,直呼其名,“你将主子害到这种地步,你还想怎么样?!”
“来人!”
玄湛缓缓从榻沿起身,冷冷的注视着云德,毫不犹豫的下旨道。
“将此人拿下,拖下去斩了!”
帝王名讳,是为普天之下的避讳,大胤律令:诸上书若奏事,误犯宗庙讳者,杖八十;口误及余文书误犯者笞五十。即为名字触犯者,徒三年。
一旦登基为帝,即便是皇家的嫡系长辈,尚且不能直呼其名讳,更何况是云德这样的一介王府家奴?
玄湛从来不是一个仁慈的帝王,或者说,全天下,能得他仁慈以待的,仅唯那一人而已。“且慢!”
云九一声厉喝,神色僵硬,他越过玄湛,直直望定孙敬,“请问孙大人所言到底是何意?”压抑着滔天怒意的质问几乎是从牙缝中生生蹦出来的一般。
孙敬看着云九,他是认得此人的,云王府的管家,当年云王妃临终托孤的家仆之一,云王世子承袭王位前云王府的主事人。
先代云王战死疆场,云王妃产下遗腹子小世子殉情而去,先皇将小世子抱养于宫中起,这大胤唯二的云亲王府便隐隐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后来当今陛下登基,看似孱弱的少年天子,却雷厉风行、杀伐果决、铁腕而强势。
杀外戚、平内乱,除他的外族时,他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即便皇太后亲闯太和殿求情,他都没有留一丝余地。
在朝廷那样的内忧外患下,云家这个掌大胤百年军权的敕封的铁帽子亲王自是如坐锋利的刀刃之上,弹劾上奏云家功高震主的折子接二连三的递上皇帝陛下的御案。
当时那样的情形之下,性差踏错哪怕是毫厘,也会为云家招致灭族之祸,可是就是这个云管家,一力独撑云亲王府,屹立于这纷乱之中十数年。
能让他这般仔细谨慎的性子在皇帝陛下面前御前失仪,可见他是怒到了何种地步……他犹记得数月前,陛下将小殿下从宫外带回宫中时,当时也是这般,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忠仆,也是这般当面顶撞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