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听得连连皱眉,正想再劝,却听谢琻忽然道:“父亲想问我什么原因?”
谢父大怒:“你耳朵漏了吗?!我问你不成亲的原因!”
谢华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只听那跪着的混小子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地道:“父亲何出此言。儿子不是早就成亲了吗?”
堂内一片寂静。
谢父跟被人点了穴一样,怔怔地看着他,脸上一片茫然。谢华脸憋得涨紫,杀鸡抹脖子地冲谢琻递眼色,可这小子就跟瞎了似的愣是个眼风都没分给他一点儿。
半晌,谢父方缓缓开口:“你说你……早已成亲了?”
谢华强笑着连忙打岔道:“让之胡说八道,若真是明媒正娶的妻室我们怎么会不知道?你这搪塞的借口未免也太烂,快点儿收回去。”
谁知谢琻根本不接他递过来的台阶,微微一笑从容反问道:“有婚书在手,我二人也已拜过天地神佛,许诺了终生。怎么就不算明媒正娶?”
谢父皱眉问道:“所以对方是谁?”
“是——”
“让之不可胡言!”谢华急道。
“——是良青。”可谢琻还是淡淡地说完了他的话。
谢父猛地瞪大了眼睛,仿佛骇到了极点,一时竟然失语。谢华气得“腾”地站了起来,想要训斥三弟,但一看他那平静的表情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在回头去看父亲,想圆又不知该怎么圆,最后气得只好又跌坐在椅子里,低低骂了声“荒唐”。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下人们散得很远,漂泊的烟雨无声无息一层层地将厅堂中的灯火裹上,仿佛天地间唯剩此处一点明亮,和他们父子三人的相对无言。
半晌,谢父终于缓缓、一字一句地道:“良青……是——”
“沈梒。沈良青。”谢琻垂下眼眸,恭顺地道,“与我同科的状元,我至交的好友,两年前因丁忧而返乡的——”
他话音未落,谢父猛地抄起茶杯,“咣”一声砸上了他的脑门!瓷器掉落在地上,摔得稀碎,滚烫的热茶顺着谢琻的眉眼淅淅沥沥地往下流。他轻吹了口气,微微闭眼眨了下润湿的长睫,却终究没有抬手擦拭面孔。
那厢谢父气得浑身抖,指着他半晌怒得说不出话。又转身暴躁地来回看,似想找点儿什么趁手的,吓得旁边的谢华连忙上前来拦住:“父亲!父亲息怒。让下人们听到了不好看,咱们还是从长计——”
“你知道这事儿?”谢父一指他。
“呃……”本想当个和事佬的谢华万没想到会引火烧身,支吾了下,硬着头皮道,“三弟没和我说过,但我——我隐约猜出来了。”
“你!”谢父怒极,反倒气笑了出来,“好好,你们一个个都知道,就把我蒙在鼓里?!伤风败俗,恬不知耻!你——你——”
他越说越气,脸憋得涨紫,猛地一把推开谢华大步上前,“咣”一脚踹在谢琻胸口。谢琻往后踉跄了下,又再次垂下头跪好。
“谢琻!谢让之!你——你好能耐啊!”谢父手指捣着他,看那样子恨不得把他脑袋戳出一个洞来,“我往日以为你骄纵一些,任性妄为,也就罢了。但——沈梒?!你哪儿来的胆子,啊?!早知道你会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寒门学子,我当时就该直接把你在夜壶里溺死!”
“爹!”谢琻忍不住叫了声,“良青他也是愿意的!我们俩……是两心相许。”
“两心——相许?”谢父怪声重复了一遍。
他似听到了什么甚为难以理解的事,竟然失笑了出来:“你莫非是魔怔了不成?沈良青他堂堂状元,无论是相貌还是文采都是一等一的出众,当时皇上还想将公主许配给他……他是哪根筋搭错了跟你两心相许?你们两个大男人,又哪儿来的两心相许?!”
谢琻脸上平淡的表情起伏了下,似是觉得谢父这番话也有些好笑。可那笑意却又很快淡了下去,却见他的眉峰微微一颤,唇角也抿了起来,竟露出了些许与谢父一般无二的茫然。
“儿子……也不知道。”他低声道,“如您所说,我生性顽劣、不知天高地厚。这些年来,无论是与他在一起时还是分开之后,我常常扪心自问究竟为何能得他钟意,都找不到个答案……但正因如此,此生此世,我都不能再辜负他的一片情深。”
谢父大震。他似此时才看明白,这并不是一个拙劣的玩笑,也不是谢琻用来搪塞婚事的借口。
这是真的。
自己的儿子……竟真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