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花奴也不生气,笑道:“寻常人家都只图个喜气儿嘛……那这 ‘红衣绿裳’呢?花玫红,兼有绿、黄、白色三色,初开时中心较绿。远看五光十色,也十分瑰丽。”

然而他推荐了几株,沈梒都只是摇头,最后也索性不费口舌了。

谢琻背着手在一张案子前俯下了身,皱眉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面前的是一株米黄色的菊花,花瓣细如丝,瓣身极长垂落纠缠而下,瓣端有极小匙钩。虽姿态曼妙,花瓣纠缠在一起的模样却又有些像打了结的麻绳。

花农亦在他之旁啧啧道:“爷不知了吧,说来也是,来我这店里的至今无一人能识得此花,这可是绝世的珍稀品种——”

谢琻撇嘴道:“跟一坨缠死了似得泥鳅一样。”

几步外的沈梒抬眼看了下,平静道:“鬃掸佛尘。”

“哎呦,沈大人竟然认识!这、这花应该早就绝了种,这株是小的让手底下人专门培育出来的,沈大人是怎么——”

“古记《群芳谱》中有载。 ‘鬃掸佛尘’ 其状若飘逸拂尘,亦似佛光普照,圣洁出尘。你能培育出来,实属不易。”

花奴连连称奇,凑到谢琻身旁低声道:“爷,这沈大人究竟是什么文曲星下凡……这世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么?”

谢琻最喜别人夸沈梒,顿时通体舒畅,忍不住笑道:“那是。”

又挑了半晌,沈梒终于在一张方案前站定,扭头冲谢琻微微一笑。却见他面前的那盆花,单瓣宽带,瓣面呈大红,背呈浅泥金黄,平瓣,瓣较宽,花轮巨大。整个花体色泽夺目,花姿雄劲,凛然若招展风中的一面火红军旗。

“哎呦,沈大人竟喜欢这一株?”花农惊道,“这 ‘帅旗’虽是奇品,很多人却嫌他威猛有余、秀气不足。大人的品味也是——也是奇特。”

谢琻却觉得这花与气质与沈梒十分相配,不禁哼笑一声:“那是凡人无能品评此等奇花……两盆,一个送至谢府,一个送到沈府。另再送些上等的盆花到沈大人那,今日便办妥。”

那花奴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将二人送出了门外。

待离开后,沈梒还不禁有些感慨:“那‘鬃掸佛尘’ 据传只生长于佛缘深厚的普陀山之地,后也早已失传,没想到如今却被人硬生生培育了出来……看来如今世界已没有什么天赐的机缘了,全都是强扭的福分。”

谢琻哼笑了声:“也不过是为了应和京城达官贵人们那点儿附庸风雅佛缘的嗜好罢了。你这倒提醒了我,把那什么劳子‘鬃掸佛尘’ 买下来送给我家老太太,她定然喜欢……”

二人逛了半晌,都有些口干,便随意寻了个路边的茶肆坐下喝茶。倚窗而坐,冲过两回清茶后解了渴,谢琻起身去方便,留沈梒一人独坐桌边托腮向外望去。

茶楼里坐着些散客,中央有个台子上立着个说书人,似正慷慨激昂地在大骂邝正。自邝正门下子弟私占军田的事儿被捅出来后,民间便激起了很大的愤慨,如今茶楼说书处专门派一个人在那骂邝正已成为了揽客的一个手段。

沈梒午后有些犯懒,怏怏地靠在桌边闭目养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那边说书人的话,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两声他和谢琻的名字。

此时却忽听身后不远处,一桌的两个书生在低低议论:“真烦,到哪儿都是在骂邝元辅的,到底还有没有点儿新鲜的?”

“大势所趋嘛。”另一人劝道,“如今茶楼里,不是在说土地案,就是在说北边战场。其他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可说了啊。”

“怎么没有?呵,只是这些民间百姓们没内线儿……不知道真正的大内情罢了。”

“你又有什么内线了?说得这么神秘。”

“我怎么没有。我那老娘舅家的远方侄媳妇的表姐不是在宫里当差吗?她偷偷跟我们说了个大秘闻……”那人似十分得意,格外压低了声音,神秘道,“……是关于那 ‘琅玉汀兰’二人的。”

沈梒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说谢琻和沈梒?”另一人奇道,“他们有什么新鲜事儿,难道又闹了什么不合——”

“不是不是,哎哟你消息这么闭塞是怎么在皇城根儿地下混的?”那人哼笑道,“我问你,你可听说过谢琻的姑母端嫔娘娘曾要把公主殿下许配给沈梒,却被他拒绝了?”

“听说过啊。你难道想说,是因为谢琻看不上沈梒才不同意这门婚事?”

“什么啊,我的天皇爷你可真迟钝。谢琻不愿意让自己表妹嫁给沈梒,那是因为……”他顿了顿,卖足了关子后方拖长了声音,极得意地低声笑道,“……哥子已经搞了的人,怎么能再送给妹子搞呢?”

“咣当”。

沈梒手中的茶碗被他失手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渐湿了大半条腿,皂白的袍服瞬间被染上了狼狈的茶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