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岄与母亲、贺兰砜一同去送行。宋怀章见到岑静书,在城门下了马。岑静书又一次同他致谢,宋怀章只是笑笑,问她如今生活如何,是否安乐。等看到靳岄,宋怀章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神情。
“我确实没想到官家能答应我这个要求。”他与靳岄走到一旁,低声道,“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靳岄也是吃惊:“我以为是你说服了他。”
两人沉默片刻,俱有所感。最终让岑煅放两个孩子去南境的原因,或许并不在靳岄、宋怀章身上。
岑静书和贺兰砜掀开车帘子,车中尧儿正抱着弟弟呼呼大睡。纵使他是哥哥,却也只有两三岁年纪,话都说不利索,更不知自己的命运在一场泼天大雨中彻底改变。见不到母亲时他确实哭过,但哭累了也就这样睡了。岑静书小心上了马车,把一小块玉系在尧儿身上,摸摸他的额头:“好生活下去吧,别辜负你爹爹一番苦心。”
宋怀章的车队路过山下,绕行一圈。他拍醒尧儿:“跟你爹娘道别了。”
尧儿茫然不知何意,宋怀章掀开车帘,抱起他望向山上的大源寺与堰桥寺。尧儿不明就里,但听见爹娘,忽然又放声大哭。宋怀章哄他不听,叹气道:“哭什么?你这样哭,他怎么舍得走。”
不出靳岄和宋怀章所料,兄弟俩离开梁京的第二日,岑融在大源寺厢房内自缢身亡。他留下一纸遗书,痛陈自己弑父弑君、戕害兄弟之罪。
正是春节,梁京气氛热闹,人人欢畅。堰桥寺的新尼哭了一夜,那夜世间再无人知道他这样悄无声息死去。
岑煅在皇宫花苑的亭中呆坐一夜,亭外泼了一地的酒。他忽然也想起那株被岑融烧掉的山茶花。他不知岑融为什么这样频频地提起那棵高大的花树,此时再回忆起来,他仿佛看见亭外细雪中仍有火红的花盏次第绽放。
花树最终在烈火中焚烧殆尽。那火是岑融亲手点燃的。
***
明夜堂后院的杏花开放时,陈霜终于能拄拐行走。
他左腿仍旧无法抬起,只能拖拉着行走。明夜堂请来的一帮子名医都已经散了,只有贝夫人还留在梁京。贝夫人十分留恋梁京的繁华富庶,阮不奇与岳莲楼逮着空儿就领她去春风春雨楼看漂亮姑娘和俊俏男子,章漠不肯给这两人花钱,贝夫人一拍额头,费用由她全包。
靳岄吃惊不小,仔细问岳莲楼,才知道如今郑舞的青虬帮已成列星江上赫赫有名的水帮。青虬帮里的水盗都是在大风大浪里滚过来的,武艺和技术很快折服江上水帮。加之列星江诸水帮中最有威名的船老大是个女人,岳莲楼陪着她喝了整一个月的酒,船老大一拍膝盖,接纳了青虬帮。
靳岄把这事儿告诉陈霜,陈霜又告诉章漠,章漠与沈灯闲聊时被贝夫人听见,她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这跟岳莲楼有鸟毛关系!”
原来真正让船老大接纳青虬帮的原因,居然是玉姜带过去的金银珠宝。那老大十分喜爱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更喜欢挂着亮晶晶耳饰、长着亮晶晶眼眸的玉姜。岳莲楼没发挥半分作用,天天不是在船上钓鱼就是在杨河城里喝花酒,醉了便满地打滚,哭着闹着,抓住郑舞的腿就喊“堂主让我疼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