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自己愿意才到这儿来的。面见哲翁的时候,他怕极了,手掌紧紧攥着,指甲抠得手心都疼。他双腿发抖,生平第一次觉得奴隶需要下跪还挺不错——至少没有人会发现他一旦站起来,实际浑身发颤。这个念头让他厌弃自己。
以往在学堂里,他也是常被先生打手掌的人。皇宫里的皇子帝姬人人比他伶俐,比他能说会道,他站在哲翁和云洲王面前,必须要把自己想像成靳明照,或者是先生,才能顺利把话说完。
靳岄知道他是不适应也不喜欢这一切的。可是现实由不得他选择,他被孤零零抛在这儿,第一个保护他的人是贺兰砜。他除了自己站起来,站稳了,别无他法。
迎面是茫茫风雪。前方有重重危机。
他擦干净小孩的紧抓成拳头的手和脏污的脸。不知道北戎人信不信下辈子?他心想,如果真有下辈子,你一定要投生在没有仇怨和痛苦的地方。
地面的水还未凝结,黑灰色的,从他脚下流淌而过。远处的火场仍在燃烧,巫者的低语从身后传来,祈祷灵魂得到解脱。但靳岄心头沉重,他想起正处于战乱之中的封狐城与江北十二城。火可能在任何地方燃烧起来,复仇的神女可以降落在所有城池。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注视炼狱。
***
“高辛神女?”哲翁听完阿瓦的汇报,惊得半天回不过神,“高辛神女不是已经死了么!”
“那个叫朱夜的高辛女人手中有乌金弓。”阿瓦垂首道,“她大约二十来岁,年龄倒是勉强能对上。”
哲翁浓眉皱成一团,目光又冷又狠:“阿瓦,是你把那女人带到允天监的。”
阿瓦立刻跪下,深深俯首:“阿瓦没摸清楚底细,这次实在错得过分!”
哲翁咬牙,叹道:“算了,毕竟你也想不到,已经过了二十多年,竟然还有高辛余孽。上一任高辛神女死的时候,高辛族难道已经找到了继任者?”
“……这是最有可能的事情。”阿瓦抬头,“贺兰野骗了我们。”
沉默良久,哲翁慢慢道:“你认为贺兰金英是否知道此事?”
此时北都城郊外,贺兰金英正驱马飞驰。他甩开了随从,沿着一条狭窄的路径深入。冰溪已经融化,流水潺潺,马蹄踏过溪面,停了下来。
朱夜正坐在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