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永三十六年五月,安西之战,威戎军重甲二师与辎重七营,共一万八千人,深入吐蕃腹地,鏖战于羌河以西,此役唯世子一人存活,带伤跋涉三百余里回到援军驻地……”
众臣听到此处,纷纷忍不住抬头望向龙椅上的方渡寒,内心撼动。
岳筠如的双手也颤抖起来,这些分明是二十年来,方家威戎军的作战记录,大小战役均详细记载在上面,最近的一次是今年与吐蕃、突厥的几次战役,他再向后一翻,每场战役牺牲兵士的名字赫然在目。
“顾天柱,骑兵二营,武威青林乡人氏,十九岁。”
“曹二,步兵六营,金城和平镇祁家坡村人氏,二十二岁。”
……
更多的是无名将士,生平年岁已无处可寻,便用朱墨画了一个圆圈,以示缅怀。
岳筠如看着那蝇头小楷写着的数万名籍,和那映入眼帘的大片朱迹,不忍再念下去,泪水滚落。
方渡寒双眼猩红,起身从龙椅上站起,高声道:“诸位可能认为我方渡寒是个狂逆竖子,我承认,我曾与朝廷作对,手上也不免沾染鲜血。可是在镇守疆土、率兵保国、安定西北上,我方渡寒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你们坐于高堂之上,食君俸禄、不沾风雪,你们有什么资格去讥讽威戎军中死伤的数万万战士?有什么脸面来唾弃谴责我方某?!”
群臣哑口无言,纷纷垂首,不敢对上方渡寒的目光。大殿之中,一片死寂,寒风卷雪吹进殿内,沁骨冷风之中,有人赧然汗下,有人已是泫然泪垂。
方渡寒见他们无言以对,缓和了语气,“今日倒不是想向诸位发难,只是有两件紧迫的事,需要你们协同处理。”
“其一,胶州告急,我方才已经审阅了塘报,那些敌船大多从东瀛而来,有进攻上岸的趋势迹象,他们一旦登陆,后果不肯设想。我今夜便启程南下,颜望山和董之涣我都已着人去请,朝中一切事务,还望诸位戮力同心,依二位阁老之令处理。”
群臣面面相觑,这两朝阁老治国理念南辕北辙,他们肯一同共事?
方渡寒听着他们窃窃私语,蹙眉道:“这节骨眼上,就别说什么‘方圆难周,异道不安’了,国难当头,你们若还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你们便都是大周的罪人!”
话毕,他又道:“现已查清,前些日子的政变,是李承宪与佞臣狼狈为奸所为,他篡位夺权之后,不解黄海之难,反而直冲西北而来,实在是将大周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你们当中,若还有愚忠于他的,尽可站出来,我饶你一命,放你离开京城。”
众臣连声道:“不敢!不敢!”他们仰望着这位侯爷,发现他凌厉的眼神中多了些柔和。
“其二。宫内朝中一切事宜,恢复顺颐帝所在时旧制。”
文武百官瞠目结舌,这句命令虽短,却包含的内容却让他们吃惊得无以言表。
方渡寒不称帝,已经让他们颇感讶异,此时又提到已经“故去”的顺颐帝……
难道是……
前排几个老臣难抑心中激荡,已经匍匐于地,磕头如捣,高喝道:“谢凉疆侯高风峻节,匡扶李周!”
群臣如同梦醒,纷纷跪倒在地,“谢凉疆侯高风峻节,匡扶李周!”喊声响彻整个大殿,震动皇城。
第55章 雾霭沉沉
胶东海面雾霭沉沉,不时有炮轰之声传来,虽然敌军还未进攻上岸,却惹得人心惶惶,许多百姓已经携家带口北上,往关内逃去。
李羿陵身披狐裘,骑在马上,看着百姓张皇失措的样子,柳眉微蹙。方渡寒猜得不错,胶州海战开始之后,他便北上来到了胶州。
归浪堂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潜舻转移到了胶州湾,李羿陵起先讶异,后一思忖,他们定是由大运河沿吴州、江都直运至山阳,然后由淮河入海,径直奔向胶东。
思及此,李羿陵不免自责。他此前命李云传信给卢肇渊,让他派人严密看守沿海一线,却忘了嘱托运河漕运使,观察内陆水下的动静……
“主子,他们既已制造了战船,肯定会想尽办法引起战争,就算咱把这儿堵住了,他也会从别的地方冒出来,您不必太自责。” 宋锆劝着,又小声道:“主子,我听路上百姓说,侯爷……带兵入燕都了……”
李羿陵点头道:“我知道,其实他此刻来倒是好事。李承宪对待胶东是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一切辎重还在由威海卫供给……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宋锆看着自家主子的反应,颇为惊讶,他踌躇着道:“可是……李承宪毕竟还代表李周……”
李羿陵淡然一笑,“锆儿,是不是李周天下,其实真的没那么重要,往后你自会明白……罢了,先想办法将柳姑娘画的图纸交给朱昊焱,看看他这懂行的人,有什么办法将潜舻打造出来。”
宋锆奉李羿陵之命,在水军营部前传信,将图纸带给了朱昊焱,这朱昊焱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本就被东瀛的船扰得心烦,又看见这来历不明的图纸,勃然大怒:“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有敌船的构造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