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摔倒一个蒙古人,听见楚言惊叫,一扭头,正见到她惊马而去,大吃一惊,紧跑几步,飞身上马,顾不得八福晋的叫唤,一夹马肚,追了出去。
八阿哥原在帐中与两位蒙古台吉谈天说地,听见外面有人喧哗,三人一起走了出来。
有三个蒙古人看见那马迎面狂奔而来,想要上前拉住缰绳。
谁知,那马竟是十分乖觉,也许是这几天被楚言憋屈坏了。此时,缰绳正拖在马腹下,不易被人拉住,那马左避右闪,让过阻拦的人,没命地向前跑。
看清马背上的人,八阿哥心中一紧,在两位台吉“八爷小心”的惊呼声中,冲上前欲拦住那匹马,却被那马往旁一偏躲了开去。
八阿哥想也不想,夺过边上一人的马匹,翻鞍认蹬,双腿狠狠一夹,坠在后面,紧紧跟着。
八福晋听见那声“八爷”,转头一看,正好见到八阿哥飞身上马,追踪而去,霎时脸色大变,顾不得矜持二字,策马跟了几步,大声呼唤:“胤禩,你回来!你给我回来!胤禩——”到后来,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八阿哥置若罔闻,两眼紧盯前面马上的人影,两次试图在双马并辔之时捞起缰绳,都被那马避开,转而改为侧骑姿势,准备再次追上时,跃上那匹马的马背。
说时迟,那时快,前方一匹黑马疾驰而来,马头将将交错而过,马上骑士探手一捞,拉住了缰绳,口中连连呼喝。
黑马一个轻跃,收住去势。楚言的那匹马喷着鼻,有些暴躁地踢了几下,也停了下来。
八阿哥跳下马,跑过来,随口向那人道了声谢,伸手扶住马上摇摇欲坠的身体:“楚言,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楚言此时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头晕目眩,体内翻江倒海,眼前天旋地转,根本搞不清马儿还在不在跑,只朦胧听见一个让她安心的声音,抬头望见一张充满焦虑担忧的英俊面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双手一松,倒进他的怀里,两眼一闭,竟是晕死了过去。
八阿哥魂飞魄散,将她从马上抱下来,搂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楚言,你醒醒,醒醒!你伤到哪里了?”
见她双眼紧闭,毫无反应,八阿哥越发紧张,又不好拉开衣服检查她的身体有无受伤,一时茫然无措,浑身轻抖,从未有过的恐慌。
那个黑马骑士性情颇为冷傲,见到马上女子平安,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却被那声“楚言”给留住,靠前几步,仔细打量,认出了那个少女,见那男人对她如此在意,心中惊讶,难得好心地劝道:“她没有受伤,只是吓晕了。”
他的汉话说得不错,只是语调生硬古怪,却奇怪地帮助八阿哥镇定下来。
十三阿哥飞马赶到,看见楚言毫无知觉地倒在八阿哥怀里,心中一紧:“她怎么了?”
八阿哥勉强笑着回答:“不妨!只是晕了过去。”
放下心,再看她被八阿哥搂在怀中,十三阿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好说什么,只得将头转向一边,眼不见为净,不想却有了新发现:“八哥,你看——”
八阿哥顺着他所指,往那匹马的屁股上看去,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
那匹马屁股上,靠近关节处,不知被什么细小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伤口颇深,还在往外渗血。这,应该就是这匹马受惊狂奔的原因了!
黑马骑士的两位同伴拨马慢慢走了过来,看见他们两人,吃了一惊:“八阿哥,十三阿哥。”
他二人定睛一看,也觉得意外,来的居然是两位额附,他们的两个姐夫:和硕端静公主的丈夫喀喇沁杜梭郡王扎什之子噶尔藏和固伦恪靖公主的丈夫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不知那个黑马骑士是什么人,居然能让这二人作陪!
“真巧!”噶尔藏朗声笑道:“我来介绍。这位是准噶尔大汗策妄阿拉布坦之子阿格策旺日朗。这两位是八皇子,十三皇子。汉人说,相见即是有缘。今天如此巧遇,可是难得的缘分。”
一边说着话,和敦多布多尔济两人不住好奇地打量八阿哥怀中的女人,暗暗惊讶,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让两位阿哥如此在意。
“十三哥,楚言没事儿吧?”十四阿哥打马赶到,急急发问。
八阿哥和十三阿哥听说救下楚言的人是准噶尔王子,都是一愣。身为主人,不好对远方来客过于冷淡,当下随口客套几句。
“她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女官。为免太后担心,我需立刻送她回去让太医瞧瞧。阿格策旺日朗,噶尔藏,敦多布多尔济,我们来日再叙。”八阿哥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得体,对那三人解释两句,抱着楚言上马,点头示意,绝尘而去。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扔下差不多的客套话,带了楚言的那匹马,跟着走了。
阿格策旺丹日朗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记忆中那个任性得刁蛮的少女,何时竟有了这么大的魅力?
楚言一觉醒来,天色刚刚透亮,隐约看见冰玉在帐篷另一头睡得正香。
瞪着帐篷的顶,努力回想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想从马上下来,马惊了,她紧紧抓着马的鬃毛,害怕掉下去会摔断脖子,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她听见了一个声音,看见了一个人,然后,她晕倒了。
脑中灵光一闪,她惊马了,然后晕了!从心理学上说,她收到极度刺激,对马和骑马产生了恐惧症,在她无法克服这个心理障碍之前,她甚至不敢接近马匹,当然也就不可能骑马了。也就是说,她不用再学骑马了?
拿定主意,楚言心中放下一块大石,甜甜地缩回梦乡,直到——被饿醒!
摸摸空的有些发疼的肚子,楚言叹了口气,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楚言,你醒了!”冰玉本来坐在一旁发呆,听见动静,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呜呜地哭了起来:“你吓死我了!你又吓我一次。”
想起初到这里的情形,楚言十分感动,揽着她轻轻拍抚:“冰玉,别哭。我没事儿!”
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楚言脸上一红:“我饿了。”
冰玉噗嗤一笑,走到门口叫人先打盆水来,再把早饭给送进来。
等楚言洗漱完毕,早饭已经摆在小几之上。一小锅紫米粥,一盘小笼包,一盘烧卖,两碟酱菜。
冰玉盛出两碗粥,得意地一笑:“那两个厨子倒肯巴结你,巴巴跑来问我你喜欢吃什么。我告诉他们千万别上马□□,随口点了几样南边的东西,难为他们都能弄出来。我倒是沾了你的光!”
楚言一笑,这些食材倒也现成,这份心意确实难得,口中说道:“还是你明白我,这会儿,谁让我喝马□□,我吐给他看!”
昨天中午吃的很少,晚饭没吃,真是饿了,早点又极对她的胃口,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精光,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冰玉倒了杯茶递给她,一边笑道:“告诉你,让你也高兴高!八福晋这回,可是把脸丢到蒙古来了。太后听说是她拿簪子扎你的马,大发脾气,昨儿夜里,把八阿哥明尚额附和她一块儿叫进去,狠狠教训了一顿,命她今儿就走,滚回京城去。有太后撑腰,往后,看她还敢与你为难!”
楚言一愣,想起上回,那人因为她的事被太后训话的情形,心里老大不忍,站起身说道:“我去见太后。不过虚惊一场,我也没什么事儿,何苦让八爷和明尚额附都跟着脸上无光。”如果从此不用骑马,八福晋倒是也算帮了她一个忙。
冰玉拉住她劝道:“别去,太后还在气头上,你说也没用。因为是八爷把你救回来的,太后倒没有骂他。后来还是皇上出面,给了明尚额附一个差事,让后天启程回京,叫八福晋还是跟着她爹一起走。”
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八福晋不光蛮不讲理,还强词夺理!那样害你,还敢说是好心,说什么见不得你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想帮你一下。太后气得浑身发抖,骂她无聊无耻。”
学了太后的姿势语气,颤巍巍往前一指:“你差点害了佟丫头的性命,还说想帮她?我也看不得你这付蛮横泼辣娇纵善妒的样子,也想帮你一下,老八,你这媳妇——唉,偏偏这时候,皇上插进来说了两句,给明尚额附派了差事。太后没再往下说。你说,太后原本是不是想叫八爷休妻呢?却被皇上拦住了?”
楚言听得好笑,八福晋再怎么不堪,也是公主的女儿安亲王的外孙女八阿哥的嫡福晋皇家的儿媳妇,太后和皇上又怎会置皇家体面于不顾,掀起滔天巨浪?
“不论如何,八福晋后天就得回京去,太后也不会让她进慈宁宫,以后,她也难为不着你!”冰玉欣慰地总结。
想到另一件事情,冰玉有些兴奋有些失望:“你知道么?策零的□□朗也来了,听说,是来商议和亲的。他们原来是准噶尔的王子,真名叫做阿格策旺日朗和葛尔丹策零。当初告诉我们的,连名字都是假的!”
“原先告诉我们的名字,也不算假,只是不全。”楚言笑着安慰有些气恼的冰玉。准噶尔部蒙古人,那个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民族?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太医过来给她诊脉,想到这个时代没有心理学这一科,楚言费尽心思罗列出一些症状:头晕,目眩,心悸,欲呕,没有食欲,四肢无力,腰背酸疼。
张太医满脸黑线,如果不是看她还梳着一条大辫子,早就一句“恭喜”奉上。
直到她露了一句,看见马儿就心烦,张太医终于心领神会,向太后回报说她受惊过度,落下了头晕心悸的毛病,见到马儿勾起旧痛就容易发作,需要静养一阵子。
可惜,他们都忘了一条,太后是蒙古人啊!对于蒙古人来说,骑马和吃饭睡觉走路一样都是最自然的事情,能落下什么毛病?
楚言优哉游哉地过了三天,躲在帐篷里好吃好睡。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心中有愧,对她更是十二分殷勤周到,时不时跑来陪她说话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