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提起了筷子,劝道:“快点吃吧,糊了就可惜了。”
楚言和冰玉俱是一声欢呼,连忙开动。小船上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竹篙一上一下撩起的水声。
楚言喝下最后一口汤,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引得其他三人都笑了。
十四阿哥取笑她:“吃得这么快,倒像有人和你抢。要是九哥在,必定又要说你没有大家小姐的样子。”
楚言撇撇嘴,不甚在意:“饿坏了呗。”
等到其他三人也吃完了,小船也已经到了湖心。那个太监放下竹篙,过来收拾了,又沏了一壶茶来,这才退下。
楚言拿手一试,那茶是温的,并不烫。十三阿哥向冰玉笑道:“这是那年在你家喝过的菊花茶,加了蜂蜜枸杞甘草和莲心。知道你们怕热,先让他们备下的。”
冰玉大为感动:“十三爷费心了!”
这个十三阿哥小小年纪,偏是细心周到,相貌又好,假以时日,必是一位温柔的情人,老少通“杀”。
楚言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却听冰玉在问:“十三爷,十四爷,昨儿个,德妃娘娘找你们去,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要紧,”答话的是十四阿哥:“不过是四哥来了封信,嘱咐了几句话,额娘非要我们回去,一起听了才算。”言语间似乎有一点不耐烦。
“四爷必是叫你们好好读书习武,不可以淘气。”冰玉笑道,这种话她也常常被嘱咐。
“可不是!老生常谈!”十四阿哥也笑,带了点不屑的意思。
“话不是这么说,”十三阿哥温润地笑着,好意对十四阿哥解释:“四哥出京办差,还惦记着我们,正是做兄长的一片爱护之情意。”
十四阿哥仍是不以为然:“我们上有皇阿玛皇额娘管着,下面有师傅们盯着,倒还要听他唠叨?”
看来,未来的大将军王和他同父同母的哥哥不对盘,原因就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对待弟弟太唠叨太严厉了。对于十四阿哥她是了解同情的,teenage本来就是让人头疼的年纪,何况他出身高贵,被人奉承迁就惯了,又深得母亲的宠爱,个性活泼好强,被一个他并不服气的哥哥管束,产生叛逆心理是很正常的。如果是在一般的家庭,过上几年,等他过了这段叛逆青春期,多了些人生经历,能够理解兄长的苦心,多半兄弟俩就会和好了。就像当年的她处处和大堂哥为难,这几年却真的培养出了手足之情。可惜,他们是出生在皇家,原本“天家无情义”,他们兄弟又多,举凡事物供过于求,就不值钱,想让他们兄友弟恭就更是不可能了。
楚言回过神来,发现船舱里已经形成一股副高压。不用说她也猜得到,十三阿哥越是想维护四阿哥帮着解释,十四阿哥就越是愤怒,大概连十三阿哥也给恨上了。冰玉几次想开口劝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懦懦地闭上嘴。
楚言内心长叹一声,上天让她穿越到这里,就是为了见证他们兄弟由合至分,直到最后兵戎相见,成王败寇么?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可是在她眼前,总不能不管。
“冰玉,你昨日好奇怪,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今儿个,怎么又成话婆子了?”虽说是为了转移开那两头斗牛的注意力,她真的也很好奇。
冰玉红着脸,啐了她一句:“偏是你,也不知哪里来的怪话那么多,也不知道个怕字。”
“你怕?怕谁?八爷,九爷,还是十爷?”看她今天的表现,自然是不会怕眼前这两位了。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果然将他们的争执抛到了一边,都追着问:“你怕的是谁?”
冰玉咬着唇道:“九爷好凶的。”
“你怕的是九哥?”十四阿哥奇道:“九哥容貌最是俊美,我还当女子见了必是要爱慕的。”
“错!”楚言摇着一根手指头,一脸的正经:“一个男人,要讨女孩子欢心,性情最重要!”
十三阿哥想到她昨日大言不惭的《男诫》,噗哧地笑了出来。
十四阿哥眨着眼睛问:“九哥为什么要讨女孩子欢心?”
“身为皇子阿哥,自然可以坐拥美女如云,未必会有人需要让他费心讨好。可是,如果一辈子遇不上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不也是一种遗憾?”她可是一直都希望能遇上一个人,一见钟情,谈上一段惊天动地,缠绵悱恻,一生难忘的恋爱,至于会不会结婚,有没有结果,倒是其次。她的爱情观是唯美的,她的婚姻观是现实的,两者倒也不必调和。只可惜,符合她理想的婚姻容易,符合她理想的恋人难求!
十四阿哥眨着眼,一脸不解,让她有点内疚。这不是教小孩子早恋么?下一秒,十三阿哥一句问话,更是让她悔青了肠子。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十三阿哥认真地问。
“啊,这个,”楚言转了转眼珠子,狡猾地说:“遇上了自然就知道了,遇不上自然就不知道。”
十四阿哥还是一脸疑惑:“你在参禅么?”
十三阿哥坏笑,又问:“何时遇上?”
“遇上时遇上。”
“可曾遇上?”
你想去当娱记吗,十三爷?楚言恼了,拿出她耍赖杀手锏:“要你管!”
十三阿哥怔住了,过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十四阿哥也笑,又问冰玉:“十哥脾气最是暴躁的,你倒不怕他?”
冰玉咯咯地笑起来:“就算以前怕,经了昨儿个的事儿,谁还怕他?”
十四阿哥有点担心:“楚言,你昨儿个得罪了九哥十哥,还是小心点。”
“我哪里得罪十爷了?”楚言笑笑。
“可不是。楚言可是把十爷抬得高高的呢。”冰玉会心一笑。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想起昨天的情景,都笑了起来。十四阿哥盯着楚言,摇着头叹着气说道:“九哥说得不错!当真是天下第一等刁蛮难缠的丫头。”
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十三阿哥见时候不早,让那个太监把船直接撑到西北岸。楚言和冰玉跟着上了岸,不一会儿就到了一栋绿顶飞檐的两层阁楼前。居然就是紫光阁。
楚言对于古典建筑毫无研究,在现代也就是拍个“到此一游”照的俗人,看了两眼,说了声好气派,也就丢开了。
阁内已经聚集了近十个人,听见他们的声音,都迎了出来,一个个都过来给两位阿哥打千请安。十三阿哥又一个个地给楚言和冰玉介绍了一遍,都是些王侯公子,最大的不到二十岁,小的才是十三岁。这些人的名字和身份都怪拗口的,楚言记住的只有一个纳尔苏,平郡王长子。楚言以前看过一些曹雪芹家史,知道他有个姑姑嫁给了日后的平郡王,想来冰玉的姻缘就要着落在这个人身上了,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这个纳尔苏后来好像是大将军王的第一副手,应该也是个能征惯战,足智多谋的主儿,可是眼下,和大将军王一样,都还只是孩子,笑嘻嘻的微眯着眼,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几个人也在细细打量她们两个。这紫光阁倒也没有“女宾止步”的规矩,皇上每年两三次在此检阅侍卫比武,偶尔也会有太后和得宠的嫔妃跟着来,可在平时,还真难得进来个什么母的东西。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年纪小,又正得宠,一向只在功课上用心,什么时候居然带了两个小丫头,同出同入了?
十四阿哥好武,已经在一迭声叫嚷着,今日定要赢了谁谁谁一雪前耻,又要给谁谁谁一点厉害。又有人在一边煽风点火,不过一会儿,这个宽敞的大厅里居然比外面大太阳下还要热烈起来。
两位阿哥换了衣服出来,各自找好对手,扭在一起,就练开了满人的传统运动库布。边上的一堆人,连了冰玉在内,都开始为各自看好或者亲近的那一方加油。楚言开始索然无味地四周溜达。她不喜欢任何强竞争性体育运动,她最喜欢自由体操和花样滑冰,排球和棒球还可以,毕竟双方身体的冲撞较少,篮球和足球就不喜欢,对于相扑和摔跤简直就是痛恨了。
这是一个极宽敞的大厅,顶棚很高,地上铺的是水磨方石,照得出人影,大部分的地面铺了厚厚的草垫,显然是为了保护习武的人。大厅的一头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台子,上面是一张宽大的龙椅,四周包着明黄色绣了金龙的缎面。楚言忍不住踱近那个台子,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地观看那把曾经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又即将引起这一家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座椅。不过是一把古董木椅,明黄的颜色土得掉渣,那里及得上她新置的那一套小沙发舒服美观,值得吗?楚言摇头叹气,不能理解。
楚言转头,不远的一张长桌上,竟有一个大大的果盘,两个食盒。她对这些个实惠的东西更有兴趣,立刻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打开了食盒的盖子,居然是各式的面点和果脯。她拿了一块桃脯,放进嘴里。嗯,到底是供应皇家的东西,比她当年吃到的强多了。眼睛一溜,看见了果盘里的水果,长得像小苹果,却白嫩得多:“这是什么?”
侍立一旁的太监只知道她是两位阿哥带来的贵客,不知道是多大的来头,看她吃了为诸位爷备下的小点,也没敢吱声,此时只好躬身答道:“是海棠果。”
“哦?”楚言已经拿起一个,嘎几咬了一口,不错,又沙又甜,水分又多。楚言三下两下吃完了一个,问:“核应该扔在哪儿?”
一边又拿起一个,一抬头,注意到那个太监的脸色不大好看,大概她又做了什么与礼不和的事情了,管他呢:“没地方放?你替我拿着吧。”说着,手中的果核已经塞到了他手里。
楚言停了一下,欣赏着那个太监又红又白尴尬不已的表情。这里的这些人怎么智商情商都这么差,一点点小事就这样,楚言摇头。
“楚言。”听见十四阿哥在叫她,手中拿着两个海棠果走了过去,随手塞给他一个:“十四爷赢了?”
十四阿哥出了一身汗,看见手中的海棠果,也忘了他身为皇子应该有的形象,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含混不清地说:“赢了两场,输了一场。”
“别担心,再过两三年,你长得更高更壮实了,他们谁也不是你的对手。”你是未来名镇西北的大将军王啊。
十四阿哥十分高兴,冲了边上几个人一扬下巴:“听见了?将来你们谁也不是我的对手!”
众人都哄笑起来:“是。”
十三阿哥那一边却起了争执,居然是冰玉和纳尔苏。
原来,冰玉是十三阿哥的忠实拥护者,可纳尔苏着实不弱,愣是赢了十三阿哥两场。十三阿哥倒没怎样,冰玉却急了,也不再为十三阿哥加油,口中却喊着:“纳尔输,快输!”
纳尔苏被她喊得泄了气,一连被十三阿哥摔倒两次。这冰玉不识好歹,还在一边说什么他名字起得不好,最终总是要输的。
纳尔苏大怒,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有两个阿哥在场,冲着冰玉就扑过去。边上几个人想笑,又顾着他的面子,实在忍得辛苦,也就没来得及拦住他。还是十三阿哥一边笑,一边拉住了纳尔苏,口中骂着冰玉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