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石珫不说话,倒是王叔大发感慨,说了一路。
“你们出来时看见门口贴告示了吗?”王叔唾沫横飞,“去年还给咱们这儿免了一成的税,是个好皇帝啊!谁知忽然就不行了。你说宫里那么多能人,我听说光是大夫,就比咱们一个村的人还多!放药材的库房,咱们村粮仓再多三个也没有它大!成天山珍海味的养着,还有大夫伺候。能入宫的大夫,那医术得多高?!怕是死人都能医活!这样的日子……他是皇帝老儿,神仙都关照他,这样的人也能说没就没了!”
他说着唏嘘道:“可见再金贵的人,毕竟也不是神仙。皇贵妃娘娘受不住,也跟着一起殉了葬,真是烈性!他们这种贵人,活着的时候轰轰烈烈,死也死得体面,哪像我们这些贱命的人,活着的时候拼命累,死了拿破棺材一装,往土里一埋,过不了多少天,谁还记得你这号人。”
若是能早知道王叔会说这些话,就算是把脚底走穿,走上四个时辰,阮临也绝对不会上王叔的牛车!
这都是什么事啊!阮临心里叫苦不迭,努力控制住自己不直接冲上去堵住王叔的嘴,一面想尽办法插话,想要把话题引开,一面偷偷窥着石珫的脸色。
王叔声如洪钟,石珫没听见是不可能的了。只是这大段大段的话进耳,石珫却连眉毛也没动一下,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没多给一个眼神,也没多吐出一个字。
阮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王叔一路滔滔不绝,阮临刚开始还有意阻拦,奈何王叔说的实在太投入,阮临根本插不进话,最后也只能作罢,木着一张脸,认命的听王叔指点江山。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家,石珫下车后还客客气气的向王叔道了谢,语气没有丝毫异常。
只是他再稳得住,毕竟也只是少年人,一路强撑着已是极限,眼见到了家门,脚步还是有些乱了。
阮临目中隐有担忧和心疼,看着他进门,叹了口气。
“回来了。”阮母听见开门声,从房里出来,问,“今日如何?”
阮临闻言苦笑一声:“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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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何在院子里练剑,见石珫回来,有些惊讶:“回的这样早?”
石珫深吸一口气,“我父皇……什么时候的事?”
宋何拿剑的手一抖,收式不稳,差点伤了自己。
“你知道了?”
“京城的讣告已到,如今就贴在城门口,我怎能不知。”石珫道,“你早就拿到消息了吧。你瞒了我多久?”
宋何艰难道:“八天前我收到消息……”
宋何将此事隐瞒下来,也是心疼石珫。骤然失去双亲,他一个从未吃过苦的小殿下,要怎么抗的过去。虽说总是要让他知道的,但宋何想着,晚一天是一天,先让石珫缓缓吧。
却没想到算漏了这一环。
“嗯。我知道了。”
石珫神色平静,宋何终于察觉出不对,就听石珫抬眼看他,“过几日,我们去北疆。”
“去找将军?也好。”宋何道,“只是你二哥刚登基,皇位不稳,想来恭妃现在正派人四处寻我们。这一路得小心——不若按兵不动,再等上一段时间,这阵风头过去,路上应该会好走些。”
“躲躲藏藏。”石珫冷笑,“他们逼死我母妃,又暗害了父皇,如今春风得意。我却像个老鼠一般到处逃窜躲藏。”
宋何皱着眉:“不然你想干嘛?大张旗鼓的跑去西北?你要造反?”
“造反?”石珫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半晌停住笑声,狠厉道,“造谁的反?他石璋这位置名正言顺?”
“殿下……”
“我从未想过要与他争储。皇位又如何?”石珫看着宋何,“还是他们做事如此狠绝,不仅是因为我母妃,而是根本就是为了皇位?”
宋何其实很想问皇贵妃给他写的信里说了什么,但如今绝不是好时机,他便也只能闭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