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看着江晓寒面上的温柔瞬间被惊惧取代,也吓了一跳:“……晓寒?”
“谁让你来京城的!”江晓寒心里那点欣喜的火光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只剩下呛人的浓烟。他又惊又怒,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攥住了颜清的衣领,近乎急切地道:“……谁让你来趟这趟浑水的,你不会回你的昆仑寻仙问道,来这干什么!”
锁链哗啦一声,他肩上的伤口被动作拉扯得渗出血来,颜清一把攥住那乱晃的铁链,恳求的看着他:“……你别动。”
江晓寒已经没心思想别的了,他浑身上下的理智和冷静都被颜清搅得乱成一堆浆糊。他压根没去想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将他送走。
他不能不怕。宁煜也好,宁宗源也罢,皆是披着人皮的狼。江晓寒生怕颜清是被人诓骗来此,再傻乎乎地自己一脚踏进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中。
颜清并不生气,他反而觉得庆幸,庆幸他最终还是来了,没叫江晓寒一个人孤独地走完这条路。他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江晓寒的眼睛——他已经很久没见他了,在昆仑时尚且不觉,可一见面,那些被刻意压下的思念便如洪水般卷土重来。但他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起码从现在开始,无论前路还有什么,他都不准备再走了。
颜清逼着自己将目光从那两条锁链上移开,试图心平气和的与江晓寒讲话。
他抬手轻轻抹去江晓寒额上的冷汗,目光澄澈又柔和,仿佛先前那些分开的日子才是一场梦。他用指节顺了顺江晓寒的鬓发,温和道:“你都说这是浑水了,我自然是来捞你。”
江晓寒心中剧痛。他宁可自己最后在颜清的记忆里还是那副心狠手辣的权臣模样,也不想看着对方冲他露出怜悯的施舍。
——就像他怜悯众生一般。
无论怎样,他依旧抱有奢求,奢求自己在颜清心中是特殊的那个。
若是平日里,江晓寒绝不会钻这种牛角尖。但许是他现在确实不太清醒,导致他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失去了。
“我用不着。”江晓寒冷笑一声,他头一次冲着颜清露出这样尖锐的表情,几乎像要竖起全身的刺,恨不能把颜清立刻气跑了才甘心。他色厉内荏的说:“成王败寇,朝堂之事就是这样,我技不如人合该如此,用不着颜公子大发慈悲的来救我性命。”
颜清不动如山,对他的任性充耳不闻,他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沉默的看着江晓寒身上斑驳的血迹,像是要将那些血迹刻在自己心里。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江晓寒那股装出来的气势尽数消散,心中开始惶恐,才终于开了口。
“对不起。”
江晓寒愣了。
“对不起。”颜清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江晓寒彻底听清了,他茫然无措的看着颜清,久不见光亮的眼睛上是一层雾气,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颜清的表情。
“我曾答应过你,是否与你相交是要看我的眼睛,而并非听你讲……是我没做到。”
“是我没有再听你讲,也没有细思量。”
江晓寒骤然捏紧了颜清的衣袖。
这怎么能是颜清的错呢,江晓寒茫然的想。这明明是他自己的错,什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词儿放在他身上都不冤枉,颜清只是不愿意跟他同流合污,怎么就变成错了呢。
江大人那么多年圣贤书和诗词歌赋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平时舌灿莲花的能耐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翻来覆去只剩下一句:“没有。”
“在昆仑那几天,我很想你。”不知是否是江晓寒的错觉,他总觉得颜清看似平静的声音里,带着那么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不用担心,没有人知道我来了。”
似乎是发现颜清并不吃硬来这一套,江晓寒软下声音,近乎卑微地示弱道:“……阿清,你回去吧。”
颜清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他先前在江府威逼江影时的那股威压似乎被江晓寒尽数融化,整个人又恢复成那个温和柔顺的模样。
颜清捧着他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他心中想的什么,他叹息着道:“晓寒,你到底怕什么。”
江晓寒被他问住了。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只是本能地觉着颜清干干净净的,不应该被他扯进污水之中。
“我……”江晓寒下意识抬手握住颜清的手腕,他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磕磕绊绊地试图把顾虑讲给对方听:“……我只是害怕,你会像我一样,身不由己地进了这个局。”
“哪怕是真的,那又如何呢。”颜清将影卫玉牌的事瞒了下来,只当他是真的单纯来见江晓寒的。他心软得一塌糊涂,心尖上那一块嫩肉拧着劲儿地疼,眼眶通红地问:“……你凭心而论,如果现在你我易地而处,你会如何。”
江晓寒下意识就想说这不一样,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若易地而处,他必定竭尽全力,才对得起自己的感情。可换了颜清又有什么不同。江晓寒向来很清楚明白,对方的能力见识不逊于他,是能与他并肩前行的人。
——是他本能地觉得自己配不上颜清的牺牲,这说好听了是他心疼颜清,说难听了,便是他没有给这份感情足够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