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寒踏进正厅,还未走近便先挂上了笑,施礼道:“今日府中乱糟糟的,真是怠慢了殿下。”
宁煜这才仿佛刚见到他一般,放下手中的茶杯,纡尊降贵地起身虚扶了一把江晓寒,笑道:“左相这是哪的话,不请自来,可是本王的错。”
宁煜长得与宁宗源有个六分像,但一双眉眼却神似他的生母温贵妃。温贵妃人虽生得貌美,凭一张脸圣宠多年,但那双眉眼若放在男子身上,却难免显得有些女气。宁煜的眼角细而狭长,他又向来自持矜贵,哪怕是笑着大多看起来也只是皮笑肉不笑,总让人看着浑身别扭。
许是并不是嫡出,宁煜总会或多或少的在言行举止上有意无意地模仿宁宗源,只是宁宗源身上那股韧劲和手腕他没学到,虚伪多疑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江晓寒先前在京中时,大多时间都在内阁,并不常与这些皇子走的太近。加之上头有宁宗源压着,这些翅膀还没长成的小崽子也不敢贸然冲他这个权臣示好,是以这大概是江晓寒第一次与宁煜正面打交锋。
“殿下说的哪的话。”江晓寒顺着他的意思直起身,伸手往主位一让:“殿下肯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殿下上座。”
宁煜是来展现他“平易近人,君臣相亲”的,自然不会跟江晓寒争这个,闻言也只是笑称自己是客,不便坐主座。
江晓寒本也只是跟他客气两句,只是宁煜毕竟身为皇子,江晓寒也不好不给面子,于是干脆将主位空了下来,他自己也随着坐在了客座之上。
江墨很有眼色地过来给二人换了新茶,然后将屋中其他的仆从挥退,只留下自己站在江晓寒身后,预备着侍候。
宁煜执起茶盏,品着茶香赞了句好茶,见状又夸了江墨一句:“左相御下有方,连江府的下人也这么能干。”
“下人粗陋,不值一提。”江晓寒笑了笑,并不搭茬:“只是平江一别,不知温大人现下可好。”
提起温醉,宁煜不自在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干咳了一声:“舅父他……现下在本家养病。”
宁煜说着摇了摇头,感叹道:“舅父也实在心气儿太急,好端端的,怎么给自己气成这个样子。”
“虽说温大人自己想不开了些,但归根结底是我的疏漏。”江晓寒道:“若有机会,我还得登门探望探望。”
宁煜见江晓寒神色淡淡,一时也摸不清江晓寒究竟是客气还是在试探他,便干脆将这个话题避开了。
“说起来,本王今日前来,是为了知会江大人一声,自父皇病重之后,每日的上朝便取消了,每月只上中下旬各开一次朝会,平日里政事要务交由内阁批复,若有不决处才会在小朝堂上报。”宁煜笑道:“上次朝会方才过了两天,江大人尽可以在家多歇息两日。”
江晓寒客气道:“这等小事,怎劳烦殿下多跑一趟,随意找个下人传话也就是了。”
谁知宁铮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本王此次来,是有要事来请左相拿个主意。”
来了。
江晓寒心头一凛。
宁煜就算是想要拉拢他,也自然不会平白无故自降身份地来与他寒暄叙旧,此时他说有事相求,江晓寒反而安心了。
“殿下这是哪的话。”江晓寒道:“殿下奉旨监国,臣自当为殿下分忧。”
宁煜心中暗骂这个滑不溜秋的千年狐狸,哪怕是在他自己的府邸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江晓寒答应得倒是痛快,却只说监国,他话还未出口便被四两拨千斤地定成了“国事”,反倒叫他不好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了。
何况奉旨监国的皇子可不止他宁煜一个人。
宁煜心中不满,面上却是一副忧虑之色:“谢将军的事,左相想必已经知晓了。”
江晓寒点头道:“略知一二。”
“谢家之事牵连重大,本王也劝过三哥不要擅动,可惜三哥毕竟是兄长,做弟弟的只能规劝,却不能插手太过。”宁煜说得情真意切:“虽说谢大元帅此次确实有些居功自傲,但好歹他镇守边疆多年劳苦功高,实在不必闹得无法收场。左相掌管内阁多年,心下必定有数,本王前来,也是想请左相从中周旋一下此事。”
似乎是为表诚意,宁煜说着还从袖口抽出一封手令:“这是本王的手谕,左相拿着这份手谕,尽可以随意出入御史台。”
宁煜说完,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便又补了一句:“虽说没有手谕左相也有权查问这些事,但毕竟御史台在西城,拿着本王的手谕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江晓寒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这京中宁宗源闭门不理朝事,右相舒川又是个张口闭口嫡庶尊卑的老顽固,也就只剩下他江晓寒能拿的出手。何况谢永铭这件案子,两方必定都要争着来办,宁煜深知宁铮不会轻易将谢永铭放到对头手中,于是将主意打到他身上并不奇怪。
宁煜将手谕放在手边的案几上,似乎笃定江晓寒不会拒绝。
江晓寒也确实不会拒绝,无论如何,他确实要先与谢永铭见上一面。宁煜此来虽然可能不怀好意,但比起谢永铭来说,江晓寒依旧愿意冒这个险。
“那就谢过殿下了。”江晓寒直截了当地道:“臣会尽力为殿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