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宫闱秘辛,江晓寒并未往心里去,深宫中每年无声无息死去的人不知几何,历朝历代以来,御花园的泥地都被血浇的透,何况一个一手创立影卫的什么“先生”。
凭宁宗源的性格,怕是刚一登基便会以绝后患。
“当皇帝有什么好。”江晓寒说着看向窗外,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平江尚且如此,不知京城是否要比平江还要冷。
洛随风替他补足了最后一块缺口。
温醉替宁煜圈地换地,是为了给他养兵,而宁煜手握几千私兵,是为了最后那个至高无上之位。
他已经做好了在必要时将宁宗源取而代之的觉悟——这也能解释,为何宁衍今年的生辰宴要大办了,冲喜之日皇亲国戚和外官必定要进城,若宁煜能抓住机会,便可在一夜之间翻天覆地。
但温醉坏事,将这把柄落到了贺留云手中,如此一来,宁铮便有了致胜的把握。
江晓寒差人来询问兵籍录出处时,便已经有了预感。若这东西出自谢家军,那宁铮对谢家下手,就是为了将与自己心不齐的臣子一网打尽。而现下确定这兵籍录出自神卫营之手,与谢家军并无干系,那就说明谢家人还有得救。
除此之外,京中至今还未有动静,就说明贺留云必定想留着这把柄用以拿捏宁铮,是以原件定当还在他手中,并未送达京城。
江晓寒后背不由得出了层冷汗,若洛随风并未将此事告知于他,江晓寒决计想不到宁煜还有胆子在宁宗源眼皮子底下豢养私兵。
等到谢永铭到达京城,贺留云反手便能一击必杀的扳倒宁煜,江晓寒这一局就必输无疑。
——天意如此。江晓寒内心冷笑道。老天开眼,叫洛随风给了他如此大的一个惊喜。
贺留云千算万算也必定想不到,托洛随风的福,此时江晓寒手中已经有了与他一争的底牌。
看来传说中的天命所归倒有几分道理,这真龙天子还不定花落谁家。
“——传信给卫深,叫他在安庆府备好火药。”江晓寒说:“咱们可不能再等着被贺大人牵着鼻子走了。”
贺留云倒真像是在安心等江晓寒的回复,一连三四天都在驿站足不出户,去盯梢的神卫营日日来回报,都说贺留云只在房间内焚香诵经。似乎是为了避嫌,连饭菜都是顿顿送进屋去,没有丝毫旁的动作手脚。
“他有底气,自然不需要做什么旁的小动作来给自己平添破绽。”江晓寒翻看着文书:“贺留云可不是温醉,他可沉得住气。”
进来江晓寒总有预感,这乱了一年的储位之争可能在年关前便要有定论。他不会一直将自己困在平江城,是以这几日已经开始着手找寻暂理平江事务的人。
他身为左相,于官吏调动上也有几分说话的余地,若是情况紧急,便可以不必等京中调令,自行安排。
除此之外,江晓寒最近也没什么太大心力死盯着贺留云,对方的底牌他已经知晓,便不会过于忌惮。倒是程沅最近有事回了乡下任平生那里,谢珏没了去处,一天到晚在府衙瞎转。
谢家的事还没个结果,江晓寒费心费力,还得忙着瞒他,天天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给他安排些差事,将人弄得远些。
安庆府那头的卫深不知是真的只看军令,还是存了什么心思,这些日子对江晓寒的命令照做不误,甚至未曾多问一句备这么多火药是要做些什么。
江晓寒的人都是江影一手调教,比宁铮手下的草包不知要好上多少,那头谢永铭还未到京城,江影派去边城接应谢瑶的人已经回来了。
——可谢瑶却没能好端端的接到。
“……大人,我们到时,谢小姐已经不成了。”风尘仆仆的下属浑身都是灰褐色的尘土,瞳仁涣散,眼周一片乌黑,一看便是不眠不休,快马加鞭的赶回平江的。
“……你说什么?”江晓寒直愣愣的问。
下属小心的瞥着他的眼色,迟疑道:“……大人,谢小姐惊厥过度动了胎气,边城的大夫救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了。”
江晓寒眼前一黑。
“公子!”
江晓寒儿时常见谢瑶,谢瑶比他大两岁,从小跟在谢留衣身边,哪怕是江晓寒见了也要尊称一声姐姐。
自谢留衣死后,谢瑜向来不愿意与他扯上什么关系,江晓寒一直都知道。只是谢瑶不同,可能占了年少时那句“姐姐”的情分,谢瑶对他倒一直不错,江秋鸿去世时,还写了书信来宽慰他。
江晓寒还记得他最后一次见谢瑶时,对方才二十三岁,正跟着谢留衣一家迁出京城。当时谢珏已经出生,被独自一人留在京中,谢瑶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麒麟香包,一个戴在谢珏身上,另一个则送了江晓寒。直言她将二人都看做自己的弟弟,京中水深,希望他二人皆要平安。
——这一晃,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