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尾鲤鱼正在竹篓中辗转扑腾,尾鳍狠狠的拍打在篓壁内,溅起的水花落在颜清后颈边,不消片刻就凝成了霜。
不知是山势地貌的缘故,还是像民间传言所说,昆仑山自有神迹。总之从颜清记事以来,半山的寒潭哪怕在深冬也不会结冰,甚至连谭边的药草都从没有过枯萎之相,游鱼在数九寒冬之下还能在谭底安然沉睡,仿佛这一隅之地早已与时光尽数隔绝。
不过他自小在山中长大,已经见怪不怪了。
今日是他生辰,陆枫说是要亲自下厨,于是打发他来捞上一尾鱼回去下酒。
山中无岁月,长长的石阶弯曲着蔓延到山中深处,长的看不清来路。茫茫大雪中,青色的石阶掩在细碎的松枝树林间,一步一步踏上去,真有登阶寻仙之意。
颜清性子淡,向来也不太爱用轻功,但他今日总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踩不到实地一般。
身旁的峭壁下有一抹残影一冲而上,悠长的鹤鸣顿时响彻山林,颜清脚步一顿,知晓这是陆枫在催他了。
但等他登上山时才发现,陆枫却并不在家。
昆仑一脉并不像人想象的那样,要高台楼阁的住在昆仑之巅,非要取旁人所不能及才能显出那么一星半点的与众不同。只是在山中取了块缓地,零星建了几间木屋用以落脚,又搭了座竹楼藏书也就罢了。
只是外头用奇门遁甲排了个阵,才叫这么多年来寻仙访道之人无功而返。
若是他晓得自己身在梦中,此时便已经觉察不对了。
不过梦中的情景太过熟悉,颜清一时不作他想,见状也只是放下了东西,准备出去寻陆枫。
昆仑山绵延千里,但陆枫能去之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颜清关上房门,又从墙上取了剑,才往练剑台去了。
行至半路,半空中纷纷扬扬的又下起雪来。
陆枫正坐在悬崖边的亭子中,正执棋与自己对弈。
他面前是盘残局,黑白子厮杀正酣,已成对峙之势。陆枫捏着一粒白子,正微微皱着眉头,琢磨着下一步如何行事。
“清儿。”陆枫见他来了,将棋子往盒中一丢:“来。”
颜清冲着陆枫行了一礼,便坐在他对面,自行拿过了那只盛着白棋的棋盒,细细的看过局势,才谨慎的落了一子。
陆枫捻着棋子,心思却似乎并不在这之上:“你此次下山,可有什么心得。”
下山?颜清茫然的想,他从记事起就在昆仑之上,日日练剑学艺,何曾下过山去。
见他不答,陆枫又问道:“可曾遇见什么人?”
有白鹤从崖下飞上来,正落在陆枫手边。白鹤有灵,安静温顺的立在一旁,一双眼润湿温和,漆黑的瞳仁清澈见底,正映出他的模样。颜清一个恍神间,“未曾”二字就在舌尖滚了一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看来你此番前去,也没什么奇遇。”陆枫叹了口气,言语间颇为惋惜:“既如此,不如回山静待日后的机缘。正巧你不在,我自己一人也有些冷清。”
陆枫见颜清说不出来什么,抬手将棋子丢进棋盒,算作认输:“这棋下不出个什么了,走,咱们回去,今日是你生辰,回去替你下碗面。”
颜清突然觉得有什么事被他忘了,他影影绰绰记得个大概轮廓,却怎么也摸不到边。
这事似乎对他而言有些重要,他想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头绪,不由得有些焦急。
陆枫已经走出了几步远,见他没跟上来,回过头来叫了他一声:“清儿。”
颜清下意识应声,站起身来要跟上陆枫的脚步,却听见身侧叮当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磕在了石凳上。
颜清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腰间挂了块玉佩。
他顿时愣住了。昆仑的玉佩正挂在陆枫腰间,他身上除了一柄剑,什么时候多了这个物件。
陆枫见状忽然笑了:“我说你今日心神不宁,原来是还有没赴的约。”
颜清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不是,师父,什——”
他还没追上陆枫,一只手忽然握上了他的腕子。颜清回过头,只见身后站这个眉目精致的青年,正牢牢的拉着他的手,神色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