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对海语说起他在黑拳场为她报了仇的事。他知道妹妹并不是那么脆弱的女孩,但这道已经结痂的伤口他希望永远不要提及,也永远都不要去碰触。
“跟我说说垂芷庭吧,”海连岔开了话题,“让我也涨涨见识。”
“垂芷庭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个普通的园子呀,有花有草有宫殿,夏天的时候蚊虫多得烦死人,怎么熏都熏不干净。”海语努力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有了!哥你知道吗,垂芷庭里有一栋三层小楼,里面全都是书,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都看呆了!王女殿下见我喜欢这里,就说她来教我认字,现在我已经能看得懂第一层楼里所有的书本了,里面有讲古人的,也有讲现在的人的。至于第二层的书嘛……上面的字我倒是都会认,但是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第三层上了锁,只有王女殿下能进去。她说等我什么时候看得懂第二层楼的书了,我就能当上缇苏的大书记官,到时候就是我来养你啦。”
海连摇头失笑道:“我不用你来养。”
“我说认真的,”海语皱起眉,“我知道你赚的是什么钱,是拿命换的钱,对吗?你和老夫人他们老把我当小孩子,什么都瞒着我,其实我早就——”
“那边有人在拉琴,去听听吧。”海连打断了少女的话,不由分说地向前走去。海语知道兄长是不愿再谈这个话题,她眉眼微微一黯,随即还是重新扬起笑容,跟了过去。
富人有富人的宴饮享受,平民也有平民的歌舞娱乐,缇苏的茶琴手和草原上的游歌者一样,是四荒里的一绝,只要茶琴一响,四面八方的人都会被吸引过来。从前在琥珀广场上从早到晚都有茶琴的悠扬旋律不绝,甚至还有比拼技艺的对打擂台,自从阿巴勒登基后,琥珀广场便不许安万那区的人踏入,这些叮叮咚咚的乐符无处可去,便如同妆点在灰白楼宇间的绚烂花朵,落在了沾满泥巴的街头巷尾中。
二人来到乐声来源处时正值一曲毕,围成圆圈的跳舞的男女们四散开去,等待下一首曲子,硬币和花朵纷纷落在琴手面前,似一阵银红交错的花雨。年迈的琴手道了声谢,重新校了校弦,拨响了第一声。
——那是谁的白帆,谁的炮台,谁的大船货物满载?
“是我们的船长巴里奈!”人们齐声高唱。
“还会跳吗?”海连问道。
“当然会!”海语朝他得意一笑,牵起裙角轻巧地一个侧身,便混入了欢乐的人群中。
——码头上的姑娘,等了六个月,她的爱人终于归来。
人们的和唱或高或低,从不在调上,但并不妨碍他们脚下踏出的舞步,这些舞步没有什么花哨的技巧,只是旋转,蹦跳,让河岸边的泥点子像画师手中的颜料,在每个人的裤腿上涂抹出不同的花样。
“你不来吗?”女孩朝他招手,手腕上束着的丝带也跟着飞舞不停。
“就来。”海连卷起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