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狱卫查清其收押牢室,毕恭毕敬地引路在前,穿过长长廊道在一锈迹斑驳的铁栅前驻足,取来腰间钥匙卸下门锁。
平怀瑱眼神越过冷栅扫向靠墙颓坐的那一人,示意狱卫启门退下。
狱卫尽皆从之,只字不予过问,但因顾忌着太子安危而不能当真行得太远,俯首退后几步至视线可及处停下。蒋常亦不敢拦,但比及狱卫更生警惕,甚至亦步亦趋地跟进里去,一眨不眨地把眼落在里面那人的手脚上,防着若有万一能将太子及时护好。
然周君玉从始至终纹丝不动,如抽魂般背倚阴冷牢墙,随寒窗外遮月之云时涌时动,望着足下枯草忽明忽暗。
平怀瑱再近两步,彻底踏碎他眸下那道清幽月辉,缓将身蹲下,看着那副从前尚可称作俊雅,今却溅染血垢的面容。
周君玉终是动了动眼皮,目光自他腰间玉骨山河扇而起,渐至肃杀眉间,未几逸出嘲讽一笑:“臣贺太子大喜。”
其声干哑,若闭眼去听,哪还见朝堂上朗朗清亮的一把好嗓。
“本太子可要哀周大人之大悲?”平怀瑱开口回他,不留余地,“周大人素来重仪得体,怎的今日连面上血渍也不管不顾?还是此乃怜华之血,教你不舍拭净?”
周君玉浑身一震,自那二字起骤然瞠目,抬首死死地凝着他。
“你且记着,你今日苟活,是拿怜华之命换得。”
似有利刃直锥软肋,周君玉痛至麻木,眸底染上连片腥红,再看不清眼前人憎恶模样。
简短数字使他重回昨夜时分,似正置身月下京外,尚能见一人横剑向他,无情告道:“周大人欲入京门,便自我尸身踏过。”言如冷面魔煞,与早前欲取他性命时无甚不同。
周君玉只当怜华逢场作戏从来无情,怎料句句为真,确以血肉之躯挡他去路,至死还剜他心骨:“我今夜不可令你入京,但也绝不令你再死一回……周君玉……当日一剑,我拿命还你……”
拿命还他,太子又道是拿命换他,可有谁问他一句情不情愿?
“你身负死罪,但怜华已逝,我定留你一命,”平怀瑱今来此处便不为他痛快,知他聊无生念,偏要教他求死不能,沉声缓言道,“待我登基大赦天下,将你降官贬职,好好守着那道京门。京中周府便作怜华埋身之处,令你日日痛他悔他……周君玉,你替怜华度尽余生,便独自好生受着。”
话落不待答复起身离去。
身后人无动于衷,听着铁索碰撞声,良久,向着无人廊道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