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哥儿,你愿意现在嫁给沈约还是再过个五六年?”
“五六年?”任蔻惊呼道:“那豆哥儿都人老豆黄啦。”
任晖失笑,“怎麽会?没听过豆蔻芳华吗?我家豆哥儿永远年轻貌美──那,你想现在就嫁吗?”任蔻咬著下唇,似觉有些为难,半晌才抬头,“哥哥,我也不想现在嫁,我......我还想看看这个世界,安仁哥哥说过的,越春城外面的,很大的世界。是不是......很自私?”
任晖欣慰地笑笑,这样才是他的妹妹。他揉著妹妹的脑袋,很认真地说道:“就像男儿选择赴考或从军一样,女子要嫁,就要嫁得好,嫁得开心,娘的话,你还记得?”
任蔻点点头,“要互相扶持、互相信任。”
“相信哥哥,没问题的。”任晖拍拍她肩膀,“初梢那丫头怎麽还不来,天色也晚了,你喝了就早些歇息。”
任蔻答应下来,起身送任晖出门。哥哥的身影益发地高峻,严肃起来的神情不怒自威,让人越来越......难以接近,可就像约哥哥说的那样,是很好很好的人,一点点关怀都记在心里,然後十倍百倍地回报给你。这麽想著,鼻子便酸楚起来,“哥哥......”
“怎麽了?还不放心?”任晖似笑非笑地瞅著妹妹泫然欲泣的脸蛋,刮她一计鼻子。
任蔻摇头,忍住眼泪,她想告诉哥哥......不是不生疏的,不是不害怕的,哥哥越来越像爸爸,是个将军了,身上总是冷冷的,昨天看到时她有些怕。约哥哥说得对,她今天的话会给哥哥带来大麻烦,可是她不说的话,哥哥会更难过吧?
“豆哥儿?”
任蔻勉强一笑,“没事儿,只是觉得......大哥啊,你变老了好多哦。”
任晖佯怒,怪声怪气道:“还说没给沈约带坏,还没进他门,那贫嘴样儿就学了个十足十!看我明儿个不打断他腿。”
任蔻扑哧一笑,终是开怀了,望向哥哥了然的眼睛,她知道,哥哥在告诉她,亲人之间,没有利用。
隔了三进屋,就在任蔻的小院正後方有一间安静的小屋,屋前有竹篱,院中有菜畦,仿佛南山下某个贫寒人家。这间屋子与整座大宅太相悖离,矮小平凡得突兀。沈家和任家虽是对门,可任家的大宅生生占据了半条街,一应仪制,均是按著王爵府邸制造,阔大奢华之处难以言说。宅子的主人很清楚,若是容得下,这点享受绝不致招祸,若是容不下,再多的谨慎也是白搭。所以不同於沈府的低调,任家的屋子,向来最大最豪华。
而这间破落的茅屋,却是坐落在任府正中央。
一位穿著棉衣的老人,正靠在菜畦边的躺椅上望著自己种的大白菜,现在不过秋天,他膝上却盖著厚厚的毛毯,老人的棉袍洗得有些发白,毛毯却是上好的紫貂皮,朴素和奢华的对比过分强烈,以至於你一时弄不清他到底是何等身份。
而他身旁侍立的男人,很多人都很熟悉。
飞雪楼总管,任二当家。
老爷子的手上转著串乌木佛珠,神情恬淡,眉目间却隐有重忧,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任炜棠却是晓得的。这些年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金戈铁马间受的大大小小的伤缠绵不愈,在这样秋风凉的夜里,老人身上的每个关节都说不出的难受。褐黄的老人斑、斧凿般的皱纹,雪白的乱发──他看起来太老了,远远比六十九岁更老,这是长年征战的结果,属於军人的荣耀和痛苦。
应国三千里的江山,是用枪炮弓弩,在沙场上打出来的。老爷子这一辈子与武器打交道,不知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应国四周的部族,千万人死於面前亦可面不改色。族中多少子侄埋骨他乡,如今他关怀的人已然不多。
可他不能死。
因为依靠一棵大树的鸟儿太多,除了他,没有人能同时成为任家的矛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