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房忍不住叹息:“哎,希望我家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平安无事才好。”
崔嵬用力地捏紧拳头,而后又缓缓放开:“会的。”
他拉过马缰,调转马头,门房在后面一愣:“公子您不进来坐坐了吗?”
崔嵬摇了摇头:“等你家殿下回来,等他邀我前来。”
崔嵬牵着马,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城门的方向走去,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贩也已陆陆续续地散去,各自回了自己的家。却只有崔嵬在突然间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他也不想再回崔家了,阿姐被困皇城,严玏不知所踪,面对府里的老老少少,他不知该如何交代。
眼看着城门就在眼前,离关闭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崔嵬缓缓地叹了口气,就像符越说的,还是先回营中,之后从长计议吧。
他牵着马出了城门,刚要翻身上马,突然一辆马车从官道之上直冲而来,直惊得崔嵬拉着马缰向后退了两步,还没能他回过神来,那马车却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了车帘,一张冷艳苍白的面孔出现在崔嵬的视野中。
崔嵬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从马车上下来,一步一步来到他面前。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这张在午夜梦回里常常出现的脸已是格外的憔悴,两颊微突,下颌上泛起了淡青色的胡茬,那双望向别人时冷冷清清,看向自己却总包含温柔笑意的双眼里满是血丝,但仍是在目光触及到崔嵬的时候,向上扬了扬眼尾,露出了一丁点清浅的笑意。
严璟怀里还抱着严玏,一步一步来到崔嵬面前,眼底微微泛红,唇边带着浅笑,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崔嵬,喉结微微颤抖,许久之后,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北凉的战局我听说了,虽有坎坷,但还好,我的将军平安回来了。”
崔嵬的眼睫轻颤,眼底有水光流转,他微抬头,与严璟四目相对,百般情绪萦绕在心间,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涩声唤道:“璟哥……”
数月之前,他领兵出征,严璟出城相送,就是在此处,他二人分别。崔嵬回程的这一路心惊胆战,百感交集,却没有想到在他已经近乎绝望的时候,又在此处,与严璟重逢。
这几个月的时间,不管是西北还是都城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们二人各自经历了不知多少危难,各自死里逃生才有了今日的重逢。崔嵬不知有多少话积压在心间,他想问问严璟是否安好,更想与他说一声抱歉——他曾许诺会保严璟此生自在惬意,却留他一人经历种种坎坷。
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他什么都说不口,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严璟,就像严璟也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严璟一路从都城奔逃至西北,几个侍卫,还有一个一无所知的婴孩,其中之艰辛无法言表,唯独能安他心神的,只有路上听说的传闻——宣平侯崔嵬率西北戍军重创北凉,诛杀北凉王,大胜而归。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却没想到还能有一次失而复得。
眼下看着这人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原本被凿空的心口仿佛被慢慢填满。
严璟想,老天终究还是给他留了条活路的,茫茫余生,他好歹看到了那么一点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