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布褂的票贩敲了敲他的车门,他按着瓜皮帽笑道,“先生,票要伐?”
苏少九吐了口烟,从容神色中有些黯然,这些黯然是他久居山寺对外界热闹的茫然,他问道,“什么情况?”
票贩抓着车窗沿,生怕被人群冲走,在一片喧嚣和嘈杂中笑脸相告,“天蟾舞台的新角白若玉的戏。就唱过那么一回,他一登台就有军爷包下整个场子,想听他的戏难着哩!现在票价炒的很高,平常人一票难求。”
烟雾在苏少九眼前忽隐忽现,他无聊至极随口问一句,“哪个军爷?”
票贩说,“南京方面特调来的先遣团团长,穆柯穆军爷。”
苏少九说,“哦,驻防上海?”
票贩说,“是。”
苏少九说,“那岂不是督军手下的兵?”
票贩说,“那是,整个沪浙吃官粮的都是督军手下的兵。”
苏少九与票贩闲聊之际,眼前闪过一个人影。苏少九滞住一刻,立马把烟按灭在车窗沿上,可是他心里焦急没有注意到烟蒂按在了票贩手背上。他推门下车,有一点光亮,有一点幻影,足以使他不顾一切扎进人群。
大剧院门口人满为患,苏少九恨不得变成一阵风或者一团火从人缝里卷进去。他终于发现了可以为今夜狂热的地方,却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无计可施。
看一场戏确实不容易,尤其是好角儿的戏。
加之上海早就四分五裂,英租界、法租界、公共租界,以及日本人占领的苏州河以北的地区。电车早已不互通,想看一场戏需要换乘好几路车。
所以每个人都激动狂躁,吼叫着、谩骂着,仿佛比在赌桌上押命更让人血脉喷张。不能否认,他在鬼门关走一遭是一个极惜命的人。
这样的热闹他也没有必要凑。正当苏少九退居一旁准备等副官前来救驾,人群停止了骚动,三三两两的嘈杂后,再无喧闹,然后传来的是矫健的步履声。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方才为了售票吼破嗓子的院主喘了口气走向前迎接,讨好献媚地拥戴进去一位军爷。
苏少九不屑地瞅了瞅,果然,最好说话的还是一身绿皮,可他今天偏偏打扮的摩登漂亮,丝毫没有威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