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悄悄抬了眼,顺着萧贽的目光去看,他是在看自己——脚边的流星锤。方才他在马车里问起飞扬,飞扬就把它拖出来了。

哎呀,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想谋害殿下的小心思。

许观尘暗中挪了挪脚,想要用脚把武器勾回来。

“今早在宫中,向陛下请旨要来接你。”萧贽道,“你那七殿下就在宫中侍疾,他明知你我不和,竟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这么把你推出来了。”

七殿下同许观尘,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朋友。

许观尘一面悄悄用脚去够放在地上的流星锤,一面规规矩矩地答话:“殿下的心思,臣不敢私下揣度。”

脚尖才碰上锤子,耳边又传来萧贽的声音:“雁北一年,你还念经吗?”

许观尘很是规矩地答话:“臣乃修道之人,早晚功课,不敢懈怠。”

这个回答,萧贽或许不大满意,他问的其实是:“雁北一年,你还给别人念经吗?”

许观尘转头看他,只看了一眼,心中斟酌着字句,轻声问道:“殿下晚间,还听人念经么?”

他从前在萧贽府上待过三年。萧贽的皇帝父亲和将军舅舅,要他帮着萧贽修养心性。

初见时,许观尘就同他说了,他修道,但也不全信鬼神,就是为了有事可做。所幸萧贽不喜欢道士的玩意儿,常把他丢在一边,许观尘也乐得清闲。

只有一点,萧贽晚间睡前,要听许观尘念经。

从夏日的竹床,到冬日的暖帐,一连念了三年,竟也有人说,五殿下的性子好了不少。

许观尘却不觉得,每每有人这么说,他都在心里反驳,这人还是阴恻恻的,简直白费了他三年的工夫。

此时,白费了他三年工夫的人道:“念。”

许观尘揣度着他的意思,试探着念了一句:“‘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萧贽没有说话,撑着脑袋,半眯着眼,竟有些困倦的意思。

许观尘没有猜错,放轻了声音,把一篇经文念完。

一篇经念完,许观尘捧起茶碗润了润嗓子,马车正好停下。

萧贽全没有要睁眼的意思,许观尘不敢叫他,他外边那些亲卫更不敢叫他。马车夫急中生智,轻轻一扬马鞭,马蹄哒哒,马车辚辚,继续往前走去。

这是要绕着金陵城走一圈儿的架势。

许观尘放下茶碗看他。萧贽睡着之后,眉眼都舒展开来,不似醒时那样阴沉——

“再念。”

原来没睡。

许观尘偏过头,继续给他念经。

其实听了这么多回,萧贽自个儿也该会背几篇了。

马车绕着金陵城走了两圈,最后在宁王府前停下。

萧贽十五岁封王开府,封号为宁,是几个皇子中最早的一个。

下了马车,萧贽再不理他,差人推着轮椅便去了,却有年老的内侍向许观尘走来。

许观尘认得他。萧贽封王的时候,陛下不放心自己这个暴戾的五皇子,特意把身边稳重的内侍拨给他。旁的人都称他一声成公公,许观尘在这儿三年,成公公对他也颇为照顾。

“小公爷。”成公公笑着行礼,“回来啦?”

许观尘从没想过,他来萧贽府上,也能用“回来”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