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深藏了他最残酷与激烈的岁月,他在这里长成、出发,一路走向属于他的墓碑。
月光下的小院是青白色的,萤火虫点点,像天上掉下来的星星。栅栏边上长了一棵大槐树,树下是他娘亲的墓碑。一个身量高挑的黑衣女人站在墓碑对面,抱着手臂,肘弯里一把黑鞘长刀靠着肩膀。萤火虫围着她转,盘盘旋旋,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歇。
夏侯潋泪如泉涌。
是梦吧,或者他已经死了,死了,所以才能和她团聚,
夏侯潋一边哭一边走过去,却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从泪水朦胧的视野里望她修长的背影。
她在树翳里转过身,依旧是那张秾丽得惊心动魄的脸庞,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容,墨色的眉角锋利如刀,好像要划破这个漫漫长夜。
“干嘛不过来?”她问。
“我怕,”夏侯潋抽泣着说,“我怕我一过去,你就变成萤火虫飞走了。”
“我他娘的又不是神仙,还飞走。”夏侯霈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走过来,蹲在夏侯潋身前,点点他的额头,“没出息,哭成这怂样。”
那深藏在他心底的,令人窒息的悲伤终于抑制不住,像汹涌的潮水泛滥而出,夏侯潋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夏侯霈,在她怀里嚎啕大哭。过往的惨痛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布满夕阳的街道上的断肢残骸,破碎的骨骼,无神的眼洞沉默地与他对视。骨灰倾进刀炉,飘扬的白灰染上火星,像萤火虫在飞舞。
“娘——”他痛哭着,涕泪糊了满脸,“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他是那个不曾握过刀剑的少年,是个无助的小孩。
“傻孩子,”夏侯霈摸摸夏侯潋的头顶,“你做得很好,一切都很好。”
夏侯霈牵着他走到山崖上,两个人盘腿坐下来望荒草瑟瑟,月下千山。
夏侯霈开了一壶酒,夏侯潋还在吸着鼻子,她一拳捶在他头顶,“别哭了,都是有媳妇儿的人了,还这么弱了吧唧的。再哭削你。”
“您都知道我有媳妇了?”夏侯潋捂着头,“我在我媳妇儿面前又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