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出了南镇抚司,接过番子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挥鞭往胭脂胡同赶去。这帮狗娘养的官官相护,逮个鸡【巴】的刺客,难怪沈玦名声这么差,都是这帮杀才糟蹋的。夏侯潋气得胸口疼,一面又担心阿雏。他刚进东厂的时候还会去云仙楼喝酒,后来被上面批了一通,说国丧期间不许玩乐,就再也没去过了,没想到今日再去就是如此光景。
街面上人流涌动,骑在马上望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两边店铺的招子伸到半空,在风里面扑扑地打着。夏侯潋策马经过西四牌楼底下,人群挡住了路,番子在前面使劲儿吆喝,人才慢慢闪出一条路来。夏侯潋看着底下的人,每个人的嘴巴都装了簧片似的动个不停,空中无数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辨不清楚到底谁才是伽蓝暗桩。
他莫名有种被窥伺的感觉,好像四面八方都是伽蓝暗桩的目光,黏在身上躲不过也甩不掉。他们用唇语传递着消息,告诉同伴他要去胭脂胡同。
他在云仙楼门前下了马,直奔阿雏的院子。远远地就看见一群锦衣卫站在那,还有一群长随模样的人和他们对峙,约莫是临北侯的家仆。
夏侯潋走过去,番子把两拨人推开,给夏侯潋让出道。夏侯潋踩上石子路,脚下忽然磕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把绣春刀,上面沾了血,扭头便看到几个受了伤的锦衣卫站在花坛边上龇牙咧嘴地互相包扎。回头看临北侯的家仆,身上干干净净,没人受伤。
夏侯潋皱了皱眉头,但来不及多想,直接进了阿雏的屋子。一进屋就看见一个十二岁模样的小女孩站在黄梨木八仙桌边上,手里攥着一把镶金匕首,匕首下插着一个男人的手。那男人身量胖硕,衣裳没穿好,腌臜玩意儿在敞开的衣襟下若隐若现,还有个穿着飞鱼服的男人拱手站在边上哀声告饶。
阿雏坐在落地罩边上擦着眼泪,脸上的胭脂被眼泪浸出两道污痕,红红白白,看起来很是憔悴。
张小旗看见夏侯潋,两眼一亮,像是看见了救星,忙走过来道:“小沈大人您可来了!您快帮咱们劝劝小君侯放过阎总旗吧,您看这手也扎了,人也教训了,我们不就是……不就是要了一个妓女么?犯得着这样大动干戈么?平白伤了和气。”他转头又冲百里鸢呵腰,“卑职都是为厂公办事儿的人,料想小君侯也不愿督主难办吧?”
夏侯潋朝百里鸢作揖,“还请小君侯高抬贵手,容卑职将他带回去发落。”
张小旗在一边帮腔,“是啊是啊,罚月俸还是降职,都使得都使得。”
百里鸢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夏侯潋,这是她第一回 看见夏侯潋,持厌心心念念的弟弟。他有极为锋利的眉目,长而浓的眉毛,黑而深的眼睛,肤色黑了些,是成日在太阳底下奔波晒黑的,绷着脸皮的时候隐隐有一种煞气。那是他洗不掉的刺客印记。
“小沈大人,真是幸会。”百里鸢漠然道,“发落,怎么发落?你会杀了他么?”
夏侯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这个女娃娃眼中看到隐隐的敌意。微微皱了皱眉,拱手道:“卑职不能下令处斩,还得容衙门审理定夺才是。”
阿雏望着夏侯潋,心里凄惶起来。听夏侯潋这话头儿,倒像是不准备帮她讨回公道似的,她心里顿时悲凉起来。也对,人家现在当了官儿了,岂能因为她一个妓女和别人结梁子,再说他又不是没帮过她。可心里还是堵得慌,压了成千上万颗大石头似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漏出来。
百里鸢听见阿雏的呜咽声,心里顿时焦躁起来。
“沈潋,你果然和你的义父一样,令人厌恶。”百里鸢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本侯代劳!”话音刚落,她猛地把匕首拔出来,阎总旗痛到脸庞扭曲,肥腻的脸肉一阵痉挛,像揉皱了的硬纸。百里鸢没有停,匕首掉了个头对准阎总旗的面庞刺过去,一旁的张小旗发出惊恐的尖叫。
阿雏也惊叫:“阿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