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玦把伞还给夏侯潋,自己负着手向番子们的营地走过去。那边的炊烟已经起来了,朱顺子在向夏侯潋招手。夏侯潋半边肩膀已经湿透了,他没在意,只低头看了看菩提子,红润圆亮的珠子,沾着雨点儿,像玛瑙玉石。夏侯潋把菩提子收进怀里放好,也朝营地走过去。
吃过晚膳,歇息了一个时辰,他们继续赶路。朱顺子见他们要星夜兼程,鼓起勇气装病,喊着要歇息,让他们先走。番子不由分说,把他拎上马,还有人按按刀柄,眼神透着危险的意味。朱顺子愁眉苦脸,只好跟着走。
夜幕像一个大卷轴一样拉下来,他们没有走官道,走林间的小径。林间叶子重重叠叠,暗影幢幢,在风中摇来摇去,哗啦哗啦响。马蹄踩过泥水,溅起半尺高的泥点子。跑了半个时辰,雨忽然大了起来,天穹仿佛塌了一个口子,雨箭争先恐后地扑入大地。雷电急走,如龙如蛇,电光撕裂苍穹的刹那,黑夜仿佛白昼,奔行在黑暗里番子现出身形,身披蓑衣,面容冷峻。
大雨中传来那个叫司徒谨的男人的大吼:“所有人,分为三路,包抄横塘客栈!出客栈者,格杀勿论!”
“是!”番子们大吼着回答。
与此同时,队形迅速变换,马队有条不紊地分出三队,齐头并进。而夏侯潋和朱顺子被包裹在队伍之中,进退维谷。
夏侯潋悚然一惊,这些番子不是去嘉定,而是千里奔袭!横塘客栈里的,莫非是魏德的真正人马!
朱顺子惊慌失措地看着夏侯潋,夏侯潋也无能为力,他们俩被番子有意无意地挤在中间,根本无法逃走,只能随着大流前行。
他们进入了横塘镇,所有人在客栈隔街勒停了马。番子们脱下蓑衣,迅速换上一袭黑衣,戴上白瓷面具。夏侯潋瞪大眼,惊恐地意识到,十里村驿的伽蓝刺客就是他们!
番子们翻身下马,街角的红灯笼照亮他们腰间的雁翎刀,狭长挺直,描金刀镡雕镂着繁复的花纹,华丽又狰狞。司徒谨做了个手势,番子们沉默着散入客栈周围的窄巷,雨声盖住了他们的脚步声,黑夜之中,他们像无声的鬼魅。
客栈大门和后门都守了看门人,几个番子爬上客栈对面的屋顶,张弩搭箭,利箭呼啸着没入雨幕,瞬息之间,看门人应声倒地。与此同时,两队番子摸到门口,鬼影一般潜入客栈。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客栈里响起骚动,接连亮起火光,有哀嚎声隔着雨幕传来。客栈大门忽然被打开,一个人惊惶地冲出来,很快被一个追出来的番子拖着双脚回了客栈。
夏侯潋蹙紧眉头,盯着沈玦挺拔的背影。沈玦在他前头,默然不动。
客栈里的骚动越来越小,沈玦扭过身来看了看他们俩,忽然对夏侯潋扬起一个冰冷的笑容,“对了,忘了告诉你了。燕小北,是我派人杀的。”
夏侯潋瞳孔紧缩,仿佛有霜毛从骨头缝里长出来,密密麻麻覆盖了脊背。
一直不怎么说话司徒谨开了口:“这位朱小旗想必就是朱顺子朱干事吧。”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老……老燕,我怎么没听懂?”朱顺子惊恐地看看司徒谨,又看看夏侯潋。
“你和燕小北逃出掌班府邸的时候就被我们盯住了,所以我们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经验太少了,不该在刺杀完的时候立刻回家,也不该不检查一下有没有被跟踪。”司徒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