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潋放下手中的活儿,四下寻觅起沈玦来。沈玦不是个闲人,鸡零狗碎的事儿一箩筐,这会儿也不知道哪去了。
转了半天,好不容易在回廊碰见了,沈玦刚从针工局回来,手上捧了娘娘们的夏衣。宫里的人从来看人下菜碟,像钟粹宫、永和宫这些地方,太监们早巴巴地把夏衣送过去了,只有乾西四所这等人嫌狗不理的地方,沈玦要自己去催个三四遭才能拿到。
迎头碰上夏侯潋,也来不及搭理他,夏侯潋自己却跟上来了,在旁边低声问道:“刘得意死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沈玦瞥了他一眼,道:“知道,怎么了?”
夏侯潋瞧他神色淡淡的模样,摸不准这事儿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踌躇道:“他真是自己跌进水里的?”
“当然不是,”沈玦回答得倒是爽快,“就是我干的,怎么着?看不出你还有这善心,跑我这儿兴师问罪来了?”
“还真是你!”夏侯潋拉着他的腕子,道,“你要不要命了你!这事儿这么冒险,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商量?”
“我自己能办成,你安心养你的伤,别管我的事儿!”沈玦甩开夏侯潋,扭头就走。
夏侯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叫什么话儿!你不把我当兄弟,不要我帮忙,那你让我留下来干什么,当花瓶,当摆设,看着好看么?”
沈玦听了,愣了一会儿。他们是兄弟还是主仆,沈玦自己也说不清,他好像从来没把夏侯潋当过兄弟,却也没把他当过仆人。夏侯潋这个人,于他而言到底是什么?
沈玦想不明白,心烦意乱,怕他继续再问下去,连忙道:“谁给你的脸?我们是同一个爹还是同一个娘,你是我兄弟?”
夏侯潋一怔,停了步原地待了半晌,对啊,沈玦从来没说过把他当兄弟来着,都是他自作多情。想了半天,自己也觉得好笑,抬头一看,沈玦已经走远了,忙跑过去,道:“不当兄弟就算了,那你不能去杀人!”
“凭什么?你能我就不能?”
沈玦正胡思乱想,又听得夏侯潋说道:“你不一样!”他声音发涩,“你拿笔杆子的手,怎么能沾上血?”
一句话,平平无奇,却像一把利刃,把沈玦心头结了疤的伤口鲜血淋漓地剖开。
拿笔杆子的手?这几个字在沈玦耳边回旋,捧着夏衣的双手蓦然收紧,在衣服上攥出深深的褶皱。他已经多久没碰过笔了?他一个太监,连笔墨的份例都没有,入宫以来,他摸过扫把,倒过夜壶,洗过衣服,就是没有拿过笔杆子。
真是可笑,沈玦想,夏侯潋真是个白痴,他以为自己还能再回到从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