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此时已是年关,不必日日去太医院当值,谢霖便安心住着,每日与蒋母施针,喂药,如此到得第四日上,蒋母终于醒了过来。蒋氏兄弟并各自的夫人、儿孙一窝蜂似涌到荣禧堂中,有只顾着喜极而泣的,亦有忙着烧香念佛叩谢菩萨的,一时乱成一锅粥般。
那蒋母虽已醒了,无奈左半边身子却是瘫了,半丝知觉也无,说话也是含含糊糊的,不复往日模样,蒋氏兄弟看得又是难过又是心焦,向谢霖问道:「太医,家母日后便只能这般了不成?可还有救治之法?」
谢霖给蒋母诊完了脉,自去桌上挥毫书就一张方子,待蒋氏兄弟来问,回道:「老太君能得回魂,已是万幸,偏瘫之症,却是在所难免,唯有日后慢慢医治罢了。我这儿有付方子,且先吃着,每三日我再来府上针灸一回,虽则见效缓慢,倒也不是全无希望。」
蒋府上下自是千恩万谢,除诊金外,又备下一份重礼,将谢霖礼送回家。宫中蒋宸妃处亦得了讯息,晓得祖母救了回来,又赏了一回。
谢霖得了这些厚礼,却是无论如何也欢喜不起来,长叹一声,便一股脑将东西拿去肖余庆并肖春和处拜年走礼,吃得醉醺醺回来,滚在谢苇怀中好生缠闹了一宿,方才泄出满腹郁气,重又精神起来。
又过三日,那蒋府谨遵医嘱,不等天亮便派了马车来接谢霖与蒋母施针,如此一来二去,谢霖自然便成蒋府常客,上上下下无不待之礼敬有加。
待得半年过去,蒋母已然能够站立行走,口齿亦清楚许多,虽则还需人搀扶,却无关大碍,唯余左手仍旧麻木不堪,不见起色,亦是强求不得了。
这一日晌午时分,谢霖自太医院散值,出得宫门时,便见蒋府马车在宫外候着,车夫并随车的小厮俱是惯常前来接送的,一见谢霖,忙上前行礼,将人接回府中。
蒋母素来有歇午的习惯,往日里这时辰已然起身,今日却不知怎的迟了些,谢霖到府时,蒋母尚未睡醒,荣禧堂里的大丫鬟金荷只得将人请去厢房奉茶。
蒋家侯门贵第,府中得在老太君身边侍奉的大丫鬟自然是精心调教出来的,不论人品相貌,俱是上乘之选,便比之六七品小宦家中的小姐也不差甚么。这金荷是蒋母身边第一得用的,更是出挑,又因久在主子身边服侍,眼界亦是不窄,眼看到了婚配之年,对府中适龄的小厮管事俱是看不入眼,便不曾配人,如此拖来拖去,花信之期将过,心中也自焦急,不想见着了谢霖,这半年来不说日日在一处,却也是时时见面,言来语去间,便将一颗芳心许在这既斯文和气又俊俏有本事的御医身上,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不由暗忖,自己虽只是个丫鬟,然伺候老太君有功,日后求个恩典便可赎身出去,说不得老太君还有嫁妆赏下来,这般出身,当真去做官家太太自是不能,可御医却并非朝官,听闻这谢太医也非世家大族,如此一来便是两相匹配,谁也不曾辱没了谁,想那小小医官若能娶了自己,便同侯府攀上了关系,自然也没有不乐意的。
她这般想着,行止上自然带出来,举凡款待谢霖之事,并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捧了香茗过来,道:「我们老太君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全赖太医之福。我家老爷太太昨日说起来,还赞不绝口。」言语温柔,眉目含笑,观之可亲。
谢霖这几年出入官宦高门之家日久,晓得这等丫鬟在主子跟前也是有体面的,并不敢看轻了去,欠身笑回道:「不敢当。」
金荷见谢霖彬彬有礼,并不因自己殷勤相待便言行轻浮,愈加欢喜,只想着需寻个时机挑明了这一番心事才好,正思量间,屋外隔着帘子传来个女子声音,问道:「金荷姐姐,谢太医可在这儿?」
金荷一怔,过去掀了帘子,便见外头站着个身穿藕荷色比甲的丫头,唤做翠露的,正在门口向内张望,不由皱了眉,道:「你不在院子里好好呆着,跑来这里做甚?又问谢太医做甚么?」
那翠露不过十五六岁,见了金荷这大丫鬟也不见半分怯色,笑吟吟道:「姐姐不知,我家姨娘这几日身上不好,正想请太医瞧瞧,便遣我来问问,若是老太君这里无事了,还请谢太医往我们玉菡阁走一遭才是。」
金荷听到这话,已是沉了脸色,斥道:「既是玉姨娘身上不好,便该禀过二太太,再去请了大夫来看,哪里有到老太君院里来径直要人的,好没规矩。」
翠露挨了这顿骂,也不见愠恼,依旧笑嘻嘻的,「姐姐说的原是这个理,不过我家姨娘想着再从外头请大夫岂不麻烦,又要劳烦二太太,左右谢太医也是常来咱家的,待老太君看完了,趁便与我家姨娘看看,岂不省事。只是姐姐既这样说,妹妹也晓得了,这便回去与姨娘说,再去外头请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