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苇见他心肠厚道,便欲实言相告莫霖处境,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略一思量,道:「霖哥儿也被蒋家害死了,只我侥幸逃得一条性命,将他父子尸身收殓,寻块地方葬了。」
李五哥再忍不住落下一串眼泪,喃喃咒骂老天爷不识好歹,倒叫好人不得长命。
江苇待他哭过一场,方道:「五哥不必伤心,这世上从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蒋家今日作恶害人,来日免不得要血债血偿,如今不过时候未到罢了。」
李五哥擦干眼泪,左一声右一声叹道:「事到如今,也只得盼着老天开眼,让那蒋晨峰不得好死,叫莫大夫并莫小哥儿投个好胎罢。」
说了这半日话,江苇急于进城看个究竟,便道:「五哥,我当日同莫叔出来,实不料有此遭遇,如今莫叔霖哥儿都没了,我也只得离了此地到别处谋个生计,只是我这几年积攒的物事尚在妙春堂里,妙春堂虽说被封了,我那东西却是不起眼的,说不得还在,我想进城去寻上一寻。还请五哥帮忙给我找件旧衣并柴担,我扮个樵夫回去,也免得被蒋家撞见。」
李五哥一听便急了,劝道:「江小哥,你听我的劝,那些物事左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咱有手有脚,日后再挣就是,何苦这当口进城去,寻不寻得着不说,再被蒋家盯上,可不是耍着玩的。」
江苇寻个借口道:「五哥,我被莫叔救起那日所穿衣裳配饰还在堂里,还指着靠这些东西寻自家身世,便是冒险,也顾不得了。」
李五哥也是听莫恒讲过江苇这番际遇的,见他这般说,便不好再拦,去寻了件破烂短衫并斗笠与他换上,又找扁担担了两捆柴来。
江苇打扮好,将柴担在肩上,快步走上半个时辰,自东门进了城。待到城里,眼看天色尚早,便先在城东寻个僻静巷子,将柴担卸下,自己倚坐一旁,乍一看,似是个樵夫累了歇脚的样子,直到天色黑透,方挑起担子向城南走去。
此时街上尚有不少行人,临近甜水街,江苇先寻个摊子吃碗馄饨填一填肚子,待行人渐稀,这才晃到妙春堂前,果见大门紧锁,窗子上都用木板封得严实,四处贴了封条,门旁墙上贴着一则二尺来高的告示。
江苇一眼扫过,心中又是愤怒又是难过,却只得压下怒火,快步走进后巷,见后门处也被上锁贴了封条,四下张望一番,见寂静无人,放下柴担,纵身一跃,从墙头翻了过去,轻巧巧落进院中墙角里,先是躲在阴影处观望片刻,见确无人息,这才挪动起来,直奔前堂。
进到前堂里,江苇摸索着点起盏油灯,照亮一看,只见堂中桌翻椅倒,一片狼藉,药柜上几只药屉也给拉了出来,药草散落一地,角落里放置被褥衣裳的旧木柜也被掀开,衣服尽被翻了出来。好在他那换洗衣物皆是粗布所制,不甚值钱,这才没让那些衙役顺手牵羊摸了去。
收拾好那几件衣裳,江苇找块布打成个包袱,又去柜上看了看,见平日里放钱的匣子已然空了,并不觉奇怪,倒是一堆成药没有人动,便捡了几样日常用得着的塞进包袱里,旋即举灯来到后院书房。进房一看,照样是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散着一堆蜡封药丸,那地窖倒似是无人察觉,并不见地砖松动。
江苇照莫霖所说起了地砖,从窖中摸出五六个瓶瓶罐罐,再一想,被莫恒藏在书房中的成药必然贵重些,便又将地上那几十粒药丸也捡了起来,一并打包装好。
莫恒与莫霖的卧房亦被抄捡过,值钱物事尽不在了,便连几件熟丝制的长衫并厚实些的棉衣也给人抄了去,只剩了三四件旧衣并两件夹袄,江苇按捺着火气拾掇完,躺到莫霖床上,闭目休息。
鸡叫头遍时,天色尚黑,江苇起了床,去厨下缸中舀些水洗漱了,待朝霞初起,估摸着城门将开,照旧自后墙翻了出去,将那两担柴卸了,拎着扁担,背着包袱往城东门去。
到了东门一看,城门还不曾开,等着出城的人已排出好长一队,最先头的一队人马赶着十数辆马车,俱是车宽马壮,箱笼成堆,马车旁又有兵士守护,车厢并箱笼显眼处均刻着个「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