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的之后,阿捷才知,那股香是从宫中带出的苦檀。
“你叫甚么名?”楼筱彻皱着眉,盯着眼前瞠目发愣的少年,“你是……家的孩子吗?”
眼前的问话之人一身素衣,青白衣料上绣满了淡色浅花。那人肤色白到骇人,身子似乎也削薄得厉害,唯剩下那张脸,像是千年之松化成了仙客,竟教岁月忘了形迹。
阿捷胸腔某处震了震,这厢哪里还能听见楼筱彻的后半句,他哇一声哭了出来,死死抱住了楼筱彻的大腿:“我、我叫阿捷。”
楼筱彻看着眼前少年的俊脸,不知为何就想起那日奄奄一息抓着自己胳膊不放的为裳。他不知那女子姓甚名谁,也不知她经历了甚么。但她竭力与自己说过断断续续的那番话,与那张凄美哀怨的面容,在此刻却再次浮现了出来。
那女子的双眸毫无瑕隙,当年往楼筱彻残留的善念之上狠狠扎了一针。
眼前少年的眼……也清透得厉害。
“你就是阿诘么?我带你回京。”远处似有村民涌至,楼筱彻一掩口鼻,着实是忍不住这处的难闻气味。
“阿捷!”就在阿捷转身之时,小庄儿快跑至人群前端,手上还揣着半个馍馍,见阿捷似乎要与生人离开,他心下着急伸手就要拉,“阿捷,你要去做甚么?”
“小庄儿。”阿捷底气不足,低声一唤,却是往楼筱彻身后躲了躲。
那个名叫小庄儿的少年与阿捷看上去一般大,个头也相差无几,那个犯上的罪恶念想又涌出了楼筱彻脑海。
他心不住砰砰跳着,哪里还有空揆度,只恐有人窥视在侧,忙冲着小庄儿一招手:“你也与我一同回京罢。”
于是楼筱彻顺利将二人带回了京城,住在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别院。
小庄儿成了楼北吟,阿捷成了阿诘。
果真如楼筱彻所望,阿诘本事熟滑,知进退,识高下,确实有几分哄人的本事,可就是坐不住,整日想着都是那些旁门左道的邪事;楼北吟气恬神恭,进退有度,着实是识文读书的好料子,可就是不善与人交际,木讷得出奇。
见阿诘着实不喜读书,楼筱彻也就听之任之;见楼北吟无意习逢源之事,他自然也就不便强求,只是将楼北吟送去镇江,安排他入学府读书。
毕竟在宫中要维系之事甚多,自然不能时时刻刻将二人紧系在身边。
起初楼筱彻也有派人去暗中调查过小庄儿与阿捷的身世,奈何那个村落自肺病传开后便无人再居,人烟生气早已不再,短短数月就成了坟冢座座。再知晓二人皆为瑞和三年生人后,这件事也就这么翻过了页。
这就是上天……授意么?我真是要将我所想付出于现实么?楼筱彻甚是犹豫,只觉他那种换人之面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但每每见程阙音向自己展示成果之时,心下又是分外不甘。
至于阿诘那边,来到这京城,处处皆是新鲜事物,他自然不会规规矩矩按楼筱彻所要求那般呆在府中。
很快他便将他自己托付给了江湖,凭借天生的好皮相与能言善道的嘴,将他完完全全融入到各路三教九流当中。
偶然一次机会,阿诘进入了揞花楼,也开始为揞花楼收集情报。但坏就坏在他收着收着,心眼留着留着,时间久了就不由自主将入耳的那么一句两句拼接一处,巧合地在他眼前形成了惊心动魄的棋局——
不仅仅是有关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谈,那是有关长达数几十年的恩怨,有关先帝,有关新皇,有关……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阿诘知晓这些的时候,已是晚了。
所以当杨诘每每勉强回想往日之时,他只觉在他成为揞花楼中一员时,便已是亲手拨开了彻彻底底,万劫不复的始端。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庄儿才是杨埭山的亲生儿子,楼筱彻一厢情愿的搞混了。
小庄儿=楼北吟(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杨诘)。
阿捷=阿诘=杨诘
第110章
说回楼筱彻这处,他每月都会安排阿诘与楼北吟会面,为达成他心中二人相似的目的,难免会提一些古怪要求。
不得不认,要达成两人形态一致的这种培养,确需时日来磨。
起初阿诘自觉这没甚么不妥,即便他无法揣楼筱彻的心思,但他也愿与楼北吟碰面。这些年过去了,也只有小庄子陪在自己身边。
听那人将将学堂之上的趣事,书中的那些君君臣臣,甚至张口闭口掉书袋氏的言语,阿诘都觉得分外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