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见姐姐收拾了碗筷回去自己屋里在灯下刺绣,陶令华才把袖子里那封信拿出来放在火上细细烧了。
眼帘一合一开间,似乎已是平静如水。
看看外面夜色浓重,甩甩沉重的脑袋,拿书出来温习,就算不喜欢科考也得拼命考,总不能让穆启看轻了自己。
他不就是因为考中进士才弃了前情攀高枝去了么?
风是温的,院子里的草丛里有虫儿在鸣。偶然向窗外一望,窗下那棵碧桃枝叶浓密,可惜的是春已过,花已落,只剩零星几片残花在枝头。若是那伤春悲秋的人看了必定要作首诗儿词儿祭悼一下。
这棵树有多少年了?好像是自己的爹在自己五六岁的时候种的。孩童时就常在下面玩。每到春天就开了,招的一团团的蜂蝶在粉色云霞一样的花间缠绕。父亲还说,生自己的时候正好桃花开,自家又姓陶,所以才取“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意境,叫了陶令华这个名字,只是,是不是有点太秀气了?
想着爹以前抱着还是个娃娃的自己,站在桃树前笑的样子,陶令华也想笑,只是鼻子忽然酸了。
夜已深,无情无绪地洗漱了吹灯睡下,忽然想起穆启,心里又乱成一团麻。努力睁大眼睛,很想冷笑一下,最后却是冷哼了一声。
在这温暖的初夏之夜里,怀里却像抱着一块冰。
此时穆启在京城想是已经抱着娇妻翻云覆雨呢吧?明明是已经成婚,却写信骗自己耐心等待,很快就来接自己去京城。要不是听从京城回来的药材贩子钱十六说他已经攀上了工部尚书的千金,自己还蒙在鼓里呢!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两大乐事啊!
你不是说只爱恋我吗?你不是说要和我到天荒地老吗?怎么才一年就上了别的女人的床?你的誓言还不如一张纸厚啊!难怪人说秀才人情一张纸了。每日一起读书写字,刻苦攻读,原来都是为了拿我解闷的。那些曾经的痴缠现在想来都恶心。
陶令华恨恨地捶了下床,罢罢罢,都说红颜未老恩先断,何况自己是个男人?十六岁,还来得及,明日早起温书,还有一年,一定要考过,等中了举人就好了。
姐姐,我一定要给你一个交代!
穆启,这辈子再也不见了吧!
陶令华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陶令华起来洗漱了吃饭,刚吃完放下碗,就听街门的门环响。开门一看,是储信。不由笑说:“刚要说过去谢谢储大哥昨天把我背回来呢。”
储信背着半袋子米,牛高马大地戳在门口,有点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对陶令华说:“唉,都是街坊,客气什么?我来看看你,没事就好。这是前日你姐姐寄卖的绣品换的钱,有八百钱,这是一盒胭脂,你交给她。这个是我乡下亲戚送来的米,给你们尝尝。”
陶令华赶忙拉着储信往里走,边说:“储大哥,屋里坐。你还是这么客气,我们老白吃你的怎么好?我还是给你钱吧?”
储信就用力挣脱道:“哎呀,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拿不出手,不坐了,我走了,还要开店呢。”说着火烧屁股一样走掉了。
陶令华见他匆匆而去,就在那里笑。
这个储大哥,高高大大的人,却喜欢做胭脂水粉。不过他生意倒是蛮好,人也忠厚,从不上什么花街柳巷,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不知道为什么都二十三了还不成亲?
看了一会书,又听见门环响,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人来?
陶令华还没起身,就听姐姐在那里开门,一个女人的大嗓门:“令荷啊,这些日子还好么?”是柳婶子,这桐庐县就没她走不到的地方,有名的媒婆。
陶令荷笑着迎她进了堂屋,沏茶倒水地请她坐了,笑问什么事。
柳媒婆头上插着一枝黄哄哄的金簪子,拉了陶令荷的手笑道:“唉,我也是忙,等闲走不到这条街,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唉,你爹娘去世的那情景,还在眼前哪。”说着就拿手帕子擦眼睛。
陶令荷眼圈也红了,忙道:“婶子莫伤心了。这些年也亏了你老人家照应我们。”
“是,不想那些了。”柳媒婆摇了摇脑袋,“你今年都十八了吧?”
“嗯。”陶令荷见她问起年龄,有些羞涩,脸上有点红晕,低了头。
“也该找个人家了。”柳媒婆拿手在陶令荷手背上拍了拍。
陶令荷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