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急于追上队伍,也不再追问,只嘱道:「怀舟表哥已然知道你还活着,他说不会为难于你,可这儿毕竟是京城,也做不得准,你出门可一定戴好你那宝贝,千万莫叫人看见你真容。」
见他这般关心爱护,怀风心下一暖,点点头,「放心,我省得。」
送了他出门。
晚间,一轮明月高挂半空,虽是尚缺一沿,也照得四下里一片亮堂。
怀风换上一身皂衣,耳听得街上传来两声更鼓,伴着更夫拖沓喊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悄悄推开后窗,警醒地四下一望,这才跳出窗外,回身掩上窗扇,一式鹤冲天翻出了墙外。
京城之中不比边关,因承平日久,宵禁渐渐弛懈,今日又是宫中大宴群臣犒赏三军将士,城中便也一派喜气洋洋,平京府尹下令金吾不禁,便这般夜深时分,街头仍随处可见行人,怀风混迹其中,倒也不觉扎眼,不多时便到了安王府附近。
他于此生长十八年,府中一草一木均熟悉莫名,更不用说出入路径,当即绕到后巷,翻墙跃入后花园中,轻车熟路地避过查夜的丫头婆子,轻巧巧进了雍祁钧旧日所居的正院。
怀舟贵为亲王,按理该当在此起居,当初为着陪伴怀风,这才一直居于偏院,现下怀风早已不在府中,早该搬了过来,无奈怀风转了一圈,只见屋内漆黑房门紧锁,院中连个听唤的小厮也没有,实不像有人常居的模样,猛地省起怀舟在边关帅府中的住处,心下恍然,怔了一怔,又往自己旧居里来,一靠近院子,便见院门处守了两个小厮,一如旧日,赶忙躲在树后隐去身形,想了想,绕到北墙翻了进来。一落地,先凝神屏息站了片刻,觉院中并无人声,这才蹑手蹑脚推开自己旧居房门,闪身而入。
因屋中无人值守,便不曾点灯,怀风怕惊动院外守卫,只敞开了窗子,就着月光一望,只见屋内陈设一如从前,半分改动也无,且器物洁净,一看便知时时有人拂拭洒扫,走到书案之前,见上面一篇《逍遥游》只用行楷写到一半,赫然便是自己当日下狱之前未及写完的,仍旧端正正摆在那里,好似等着旧主回来,登时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坐到书案后,抚着那副字发怔,这般坐了足有移时,才出了屋子进到隔壁房里。
御花园中,这一场赏功盛宴直至三更方散,饶是众多武将并不敢狂饮烂醉失仪于君前,也架不住欢喜之下多喝几杯,各个微带醺然地出了宫来。
怀舟乃是主帅功臣,席间更是被一众文臣武将敬到跟前,便冷着张面孔拒却不少,仍是不免喝多了些,宴后又被皇上留下说起北燕使者入京一事,出得宫时已觉倦意浓浓,在朱雀门外上了马车,吩咐一声「回府」,便靠在车壁上盹了过去,直至进府时方被唤醒,由亲卫搀着到了院门前。
「都下去罢。」
推开亲卫搀扶,怀舟一脚踏入院子,反手关了院门,微带踉跄地进了屋子。
因酒意上涌之下不若平日警醒,待他进屋点上灯火,这才觉出一丝异样,只见床帏低垂,透过纱帐,隐隐约约能瞅见一抹身影面向里躺在那儿,省起往日里母亲三番数次往他屋里塞人的事,登时怒火升腾,眸色一沉,几步走到榻前,劈手掀开帐子,喝道:「滚!」
才一说完,便见那人翻过身,揉着惺忪睡眼坐了起来,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地道:「哥哥?」
待看清怀舟阴沉面色,那眼里睡意便尽数吓没了去,诚惶诚恐问:「哥哥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