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夜深了,巫琅甚至会带着他绕开巡逻军,两人到半夜还开张的小酒肆里头去要些酒水吃食,听凡人吹牛打屁。世上的人多有自己的苦辣酸涩,去那酒肆的既有被婆娘赶出家门的赌鬼,也有无家可归整日烂醉如泥的老酒虫……芸芸众生,嬉笑怒骂,皆在这间小小的酒肆里头。
巫琅好似跟这酒肆里头有几个老酒鬼熟得很,那些人常常来借巫琅的钱,虽没多少银钱,但态度很是不客气。商时景这人外热内冷,看着知趣妥帖,实则内心如坚冰,与谁都隔着一层,他待别人客客气气,也望着别人对他同是客客气气,既不给任何找麻烦,也不希望任何人给他找麻烦。
前世朋友不少,却都不怎么亲热。
至于如今……他与肥鲸是不得已捆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心中尚要掂量三分肥鲸的习性,恨不能将这年轻人剖肉见骨,仔仔细细看清楚每点脾气;更别提这些素昧平生的人了。
今夜很是重要,商时景想着宋舞鹤说不准会半夜去收殓“祝诚的头颅”,因而巫琅再三邀他再去酒肆,他也都拒绝了。
商时景在窗边站了好半晌,琴声今日未响,不知是他想错了,那人根本不是宋舞鹤,斗法结束后退了房间,亦或者是宋舞鹤今日并无任何动身的打算。他越想心中越烦,转过身去直接冲下楼梯,顺着不知走过多少遍的路往前找去,却见巫琅身形孑然,一人在夜色之中独行,便觉得浑身都别扭了起来。
往日里巫琅并不是这样纠缠不清的人物,他很体贴,也很温柔,连一丝麻烦都舍不得让别人碰上,倘使自己拒绝过他一次,就绝对不会多说什么。
这次巫琅再三邀请,也许是……也许是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商时景也觉得自己昏了头,宋舞鹤跟祝诚的麻烦事说不准错过就要出乱子了,自己还想着巫琅是不是有什么事,他纵然有什么事,也没有这桩事大。
可是……
可是这许多时日来,惦记他一人孤独,关怀他没有胃口,乃至于担忧他心绪不平的人,也只有一个巫琅。
无论巫琅曾经让他感觉到多么可怕,然而这些时日来,商时景能感觉到这个人体贴入微的关怀与照顾。这么多天,自己没有陷入恐惧与苦恼之中发疯,巫琅起码要占大半的功劳,无论是否是因为自己是借着这具躯体才得到这些,都不能否认巫琅的付出。
就好像巫琅不希望他失望难过一样。
他同样不希望巫琅这般失落。
“兄长若再不等等我,我怕是要赶不及了。”商时景定了定心绪,这才对前方的巫琅出声道。
巫琅突兀转过身来,眼中闪着惊喜,他顿了顿,又很快恢复平常的神情,便问了商时景一句:“你的事情不打紧了吗?”
商时景淡淡道:“喝一碗酒的功夫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