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越江吟 南州 3291 字 2022-08-26

裴潜不依不饶:“比他凄惨的人多了,也就他仗着还有人关心得寸进尺。我好不容易有个大哥,居然让他害了,他赔得起么?他不珍惜留给别人也不行?”

我失笑:“说得好像我是件什么物品,还赔你。无论怎样,他是我的弟弟,身上又有伤,你总不该打他出气。再说我不是好好的?”

不料这句话反而戳中裴潜痛处,赌气道:“我知道了,他才是你的宝贝弟弟,我不过半路捡来的外人,什么都不是!”

他说着转身便要冲出房门,我忙拉住他,裴潜头也不回地使力挣我的手。他力气比过去大很多,我只得运起内力再拉他,岂料胸口突然剧烈地疼痛,反而将他放开了。裴潜不高兴地向我看了一眼,见我手捂胸口,大惊失色地扑过来:“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你那里疼了,要不要去找凭潮?”

我扶着裴潜的肩膀,有些失落的坐到地上,低低一笑:“我的内力还是退步了,韩王那里不过用巧劲得手,不知道以后再上战场,还能不能顶住千钧之力?”裴潜抓住我的手臂,埋头听着,片刻之后,眼泪开始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我拍他的头,“别哭,我从来当你亲弟弟一样,并没有偏心赵葑,也不是为此责怪你。”

裴潜泪落得更多,闻言却用力摇头:“不是!你都不知道,我听说你内力再次没了有多难受……”他将我抓得更紧,声音颤抖,“大哥,我不想看到你像从前那么虚弱,不想你为自己的身体束缚。我想看你在沙场上耀武扬威,看着你站在高处享受所有人的仰望,然后我可以站在底下,骄傲地对别人说,看!那个是我大哥……那个最厉害的人是我大哥!”

他说着,竟像个孩子般“呜呜”地哭起来。认识裴潜以来,我从未听到他发出过这样的哭声,即使遭到残忍的伤害,他都不曾如此放声痛哭。我慢慢将他搂住,怅然一叹。这是我的代价,覆灭故国的代价,可是如果真的有神明可以祈告,我可不可以不辜负他的期待?

两日之后,宇文灵殊终于说动宇文念答应不再与我们冲突,但宇文念拒绝归还抢掠的财物,只肯听从太子教令退出建康。我见状也便作罢,命人拿建康皇宫中的财货相抵,张贴布告宣布归还给百姓,稍稍平定了些许民怨。并且暂没有惩戒参与抢劫的军队,以免混乱再起,横生枝节。

第四日夜,江原派人送来了密信,告知他已掌握赵誊行踪,可以启程前往一同围剿。我立刻吩咐裴潜集结军队,自己亲自对箕豹军交代了此行任务。箕豹军是为应对水战而特别训练的精兵,若要在海上彻底灭掉赵誊的残部,实在非他们莫属。燕七得知后也迫切要求随行,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将他与于景庭一同留在城内。

建康东城门外,我看到被箕豹军押送前来的赵葑。他吊在胸前的布带已经拆下,穿着一件白衣,头上也无发饰,看上去只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子弟。他腰间还挂着我的流采剑,走到跟前时,他下意识般握了握剑柄,低声问:“发现大哥的踪迹了?”

我看看他:“你准备好了么?”

“嗯。”他郑重地点了下头,“不知道要将他活捉还是……”

“我也不知道,视情形而定吧。”说到此处,我微微觉得沉重,“可是我想救出敏姐姐,也答应了保护她的孩儿。”

赵葑垂下头:“我……我总希望大哥还能清醒些。对了,你的剑——”他说着去向腰间解剑。

我忙道:“你先拿着防身罢。”

赵葑默然片刻:“这把剑对你很重要?”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肯定地回答:“是很重要。”赵葑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们连夜行军,一路东行到了吴郡,快到海边时,被江原的军队迎接住。江原一身漆成黑色的明光铠甲,快步朝我走来。他边走边脱下披风罩到我身上,拉着我便向军帐中走。我挥手让裴潜自行安排众人,快步随他走进帐中:“什么情况?”

江原微微向我侧头,低声道:“赵誊等人已经出海,水军与淮水帮正在海上分兵合围。”

说话间已经走进帐内,我一眼看到帐内事先已坐着两人,正是江容与齐谨。江容抬头看见我,激动得热泪盈眶,跑过来便道:“越王殿下,都多久没见面了,可把我想死了!”他双手隔着我的衣服上下摸,满脸担忧,“听说你又受伤了?唉,都是因为没有我照顾……”

我面无表情:“你是哪位?”

江容瞪起眼看我片刻,生气道:“凌悦!”

我挑眉:“真巧,凌悦也是我的名字。”

江容恨恨地咬牙:“好啊好啊,这才多久!我不过是回了山东一趟,你就翻脸不认人了。有本事别吃我供应的粮食!”

“粮食上可没刻着你的样貌。”

“齐谨!”江容倒退几步,朝着齐谨叫了一声,颤抖着指我道,“你来评评理。在洛阳时我对他多好啊,给他烹茶,陪他下棋,听他讲心事……为了博他一笑,我都把山东的粮仓掏空了!这是什么结果,赔了美人又折粮?”他说着说着,突然眼神空洞发直,抬头对着帐顶道,“父王,你怪不得生我气,原来儿子这么无能……”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梁王真的蹲在那里。

齐谨窃笑道:“世子,梁王殿下虽然生你的气,但是还没被你气到上面去。”

江容转过头去厉声训斥他:“你说什么!我爹将你收留在王府,抚养长大,你居然咒他!”

齐谨也不辩解,笑嘻嘻提醒他:“我好像是先被你藏起来,后被梁王殿下收留的。那世子不但被梁王殿下抚养成人,还是他亲生子,你有没有出言不逊?”

江容拍拍齐谨:“有道理,所以我们咒咒他没关系。我是真心希望父王寿比南山,不要跟儿子一般见识啊。”

我和江原对望一眼,低声道:“江容本来就喜欢装疯卖傻,现在跟你这个疯癫的伴读一起做事,我看更不正常了。”

江原悄悄跟我咬耳朵:“他们两个因为合谋架空梁王在山东的势力,所以正如胶似漆,梁王被气得半死,仗也无心打了。但是淮水帮并不甘心最后被收归官府,齐谨虽是梁王府栽培,毕竟多年混迹江湖,如何抉择还很难说,我将来想用公孙叔达对付的就是这类江湖帮派。”

我轻轻冷笑:“怪不得他攻下钱塘郡后进展缓慢,至今无法北上。老匹夫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