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显哼了一声,抬脚把他踹倒:“懦夫!皇兄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怎么会让你这样的废物继承皇位!”
陈昂疯狂地抱住陈显的小腿,眼泪鼻涕擦遍他的靴子:“王叔!侄儿错了!我本来就不如皇兄,更比不上父皇!您可怜可怜我!放过我吧!”
陈显厌恶地把他踢到一边,冷笑道:“即位时的嚣张到哪去了?除了拍马屁你还会做什么?”他指指江原,“要求饶的话,就求他!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陈昂立刻满怀希望地爬到江原跟前。江原低头看他,眼中是温和的笑意,陈昂脸上却露出毛骨悚然的表情:“燕王……”
江原伸手扶起不住颤抖的陈昂,温言道:“陛下,您的衣服脏了,让我的部下陪您去换一套更合适的罢,我看白色最好。”
陈昂灰白着脸说不出话来,任由燕七等人把他押向后殿。
江原转向陈显:“陈将军,长安城已尽数被魏军控制,虽然军队的行为很难约束,但本王已经尽力遵守了盟约。你身上有伤,不如找个地方休息几日,尽量不与赵人接触。”
陈显环顾满屋尸体,再看看自己沾满血迹的双手,仰天大笑:“但凭天命罢了,何必躲闪?”他把手中剑“锵啷”掷到地上,脚步蹒跚着走出殿外。
江原望着他背影道:“燕十,你带人跟着他,他现在恐怕已成为所有赵人的仇恨对象了。”
黄昏时分,魏军各路人马尽数来到,陈昂身着布衣带着大臣们正式向魏军请降。我早就为他写好了降表,只等陈昂自己当着众人宣读一遍。印有赵皇玉玺的最后一道圣旨同时发往各地,命仅剩的十几座城池放弃抵抗,接受魏军掌管。
皇帝即已归降,百姓已经无话可说,更何况魏军不但不扰民,还挨家挨户发放了封赏,比赵国人自己掌权时还宽大得多。
赵国灭亡的消息传到边境,皇子陈英引颈自刎,闻者全都唏嘘不已。
曾为赵国柱石的大臣中,魏闫为国捐躯,得到人们的普遍赞誉;宇文念被宇文灵殊逼降,情有可原,何况本是外族;而宇文灵殊听说是被美色所惑,才做出倒戈之举,除了被人骂一句鬼迷心窍之外,并无其他;只有陈显不出意外地成为所有人攻击唾骂的对象。他身为皇族子弟,不能与国家同生共死也罢了,居然做出这样数典忘祖的叛国行径,实在是万死难赎其罪。可他偏偏好好活着,还受到魏国的特殊保护,如此无耻,如此鄙劣,怎不让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一日后,圣旨下,所有将士加俸一等,有军功者回国后由皇帝亲自封赏官职。大概还须魏越两国君主磋商,圣旨中未说明赵国土地归属,也未说明如何处置赵国皇帝及一干皇族大臣,只有一句含糊其辞的“着燕王处理一切善后事宜”。
江原下令在赵国皇宫设宴,包括陈昂在内的所有赵国皇族及大小官员都受邀在列。杜长龄把长长的名帖交给江原:“殿下,请过目。”
江原刚接过,却见时谦匆匆赶进来:“殿下,十四座郡县中,只有一座平县拒不投降。我军与他血战多时,攻入城门后,又与他们展开巷战,不得已血洗全城!我军损兵近一万,赵军四千余人全军覆没!”
杜长龄有些吃惊地问:“赵军主将是谁?”
“王乾。”
杜长龄喟然道:“他不是曾被派来我军中的使者么?怕是自始至终都对司马景心怀歉疚罢。”
江原默然,我低声叹道:“也算死得其所了。”
当日晚上,宴会在宫城内最大的太极殿举行,大殿里早已焕然一新,看不出任何纷乱的痕迹,只能从赵国旧臣的脸上,隐约感受得出一点亡国的凄怆。好像这里曾发生的,是最平和不过的一次政权交替。
陈昂沮丧地坐在副座上,既不敢动,又不敢不动,僵硬得像个木偶。江原几次微笑着向他敬酒,他都失手洒落在桌面上,引得魏国将军们一阵大笑。
酒到中巡,江原来到一直自斟自饮的陈显面前,笑道:“我敬将军一杯酒,望将军笑纳。日后你我携手并肩,共创大业!”
魏国将领们听罢都齐声喝彩:“共创大业!殿下好彩头!”
陈显在赵国旧臣们又是鄙夷又是悲痛,还夹杂着少许嫉妒的目光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高声笑道:“燕王抬举了!我陈显一介武夫,岂敢与你比肩!这样罢,我也用一祝回敬殿下:祝燕王早日一统天下,坐拥四海!”
李恭时裹着绷带大嚷:“好一个坐拥四海!”被旁边的乔云狠撞了一下胳膊。
宴席中也有越军将领,我怕人认出,特意坐在一个灯影阴暗的角落。这时我望向对面,只见他们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怒气冲冲地看着江原与魏军将领们。南越军人本来便对错失良机不满,听到这句含义明显的话,自然更是不忿。
我又将目光扫过坐在对面首席的宋然,他没有气愤的神色,也没有向这边看一眼,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酒杯,然后一点点饮下去。好像偌大的宴席上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江原若无其事地笑着与陈显碰杯,两人一干而净。等到旁边小兵替他重新把酒杯斟满,江原突然快步走到首席,向宋然举杯:“宋将军。”
我微微一怔,宋然已经站起来:“燕王殿下。”
江原笑道:“上次宋将军闪电攻蓝田,这次本王闪电夺长安,与宋将军联军共事,快哉!”
宋然看着他,淡淡道:“殿下谋略出众,宋然真心佩服,我先干为敬。”
“慢。”江原按住他手中酒杯,笑道,“承蒙夸赞,其实本王谋略平常得很,否则如何五年用兵收效甚微?今日宋将军乍出此言,我实在羞愧难当,更不敢贪功自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