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越江吟 南州 2839 字 2022-08-26

司马景只带了二十几个亲信,没有穿铠甲,他拨转了马头回身,在距我们两三丈远的地方停下,微笑道:“燕王殿下,匆忙赶来,有何见教?”

江原静默片刻:“我来为将军送行。”他拉住乌弦再向后退了十步,将一杆长槊拿在手中,“上次相见匆忙,没有来得及与你切磋,这次我特意赶来,希望能与将军交一次手。”

司马景眼中精光萌动,他提起自己的长槊,轻抚了几下,笑道:“这杆长槊随我四处征战,杀过无数敌人,击败过无数对手,今日能与同样精于枪槊的燕王交手,也算圆满了。”一拉马缰,长槊直如出水游龙,飞速向江原击来。

江原同样策马冲去,手中长槊舞出一道幻影,挟着劲风直刺司马景咽喉要害。

棋逢对手,便是风虎云龙。两匹骏马快如闪电,带着巨大的劲力向对方冲去。两马交错的瞬息之间,快得叫人来不及看清招式,只听几声巨响,战马狂嘶,两人已经互换方向,再次交锋。

雪下得大了,纷纷扬扬的雪粒裹住两个交错的身影。双方的观战者都是如痴如醉,仿佛他们看的不是一场争斗,而是一场绚丽至极的演武。

我不知道司马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与江原交手,只看到他长槊挥扫,酣畅淋漓。

忽听两人同时大喝,槊尖相撞,“喀喇”一声,两柄槊杆同时断裂!江原用力挽住马缰,止住乌弦后退的脚步,面色发白。过了好一阵,他放掉手中断裂的槊杆,沉声道:“我输了。”

司马景看看自己手中:“殿下并没有输。”

江原翻身下马:“司马将军不必顾及我脸面,输了便是输了。”

司马景脸上露出激赏的神色:“殿下胸襟宽大,司马景相逢恨晚。这长槊折在殿下手中,正是得其所哉!”

江原慢慢道:“承蒙将军看得起,给予四字评价。若是将军肯在此时回头,我父皇定会倒履相迎。”

司马景微微一笑:“多谢好意,在下若有此意,何必等到此时?”在马上一抱拳道,“今日与燕王一番比试,快哉!”又对我笑道,“多谢亲自为在下送行,今生无以为报,来生愿为知己!”

我郑重向他抱拳:“保重!”

他拉起缰绳,打马回头。山路上落雪纷纷,盖住了远去的足迹。

第64章 干戈暂止(全)

我牵着白羽,仰头看看冻青的天空,轻叹道:“飞雪送英雄,难道是天意?”

江原一直静静面向司马景离去的方向,很久没有动。

我提醒道:“走罢,再晚些就要被赵军发现踪迹了。”

江原点点头,突然打了个趔趄,再站稳时,唇角渗出几缕血丝。

我吃了一惊,急忙走过去拉住他,感到他体内气血翻涌,这才知道他刚才根本是在强自支撑。立刻按住他:“别动了!”又回头对燕骑军道,“注意周围警戒,千万不要大意!”

江原扶着我的肩膀在原地坐下,闭目运息了小半个时辰,又吐出几口鲜血,这才缓缓睁开眼:“好厉害的劲力!”

我蹲在他面前,看他脸上恢复了些血色,笑道:“燕王殿下,我一直以为你比较缺少血性,可是看了你与司马景一场比试,才知道错了。”

江原不高兴地看我一眼,向我伸手,等我一把将他拉起,他才道:“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对这样的人,谁不想痛快地大战一场?我不能与他在战场上交锋,就只有用这种方式表达敬意。你当初一见面就挺枪与他过招,不也是为此么?”

我出神片刻,长长一叹:“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与他一同喝酒的滋味了。”

江原握紧了我的手,淡淡道:“有些人,就是一见难忘。”

不久,赵国传来消息,司马景一进长安城即被埋伏两旁的禁军扣留。赵国太子陈昂、丞相章伯、河西太守宇文念联合另外十几名大小官员,几乎同时上书弹劾。有人甚至拿出当年司马景与皇子陈英的来往信件,说他其实早有反心,多次私下里对皇上当年的裁决表示不满,直到最近被启用之前,还曾偷偷与陈英联系,颇有扶持他东山再起的意图。

瞬息之间,通敌疑云演变成了证据确凿的谋反之罪。陈熠本来并不十分相信司马景通敌的流言,却再次为司马景与陈英之间的牵扯而震怒。

旬日之后,司马景因通敌谋反罪被处极刑,听说刑场上没有刽子手,只有陈熠钦赐的一柄锋利长剑。陈显得到消息后,丝毫不避嫌疑,亲身赶到刑场,抚尸大哭。接着他拦下法场禁军,命贴身侍卫将司马景尸身葬于渭水北岸的雍州城外,据说那是司马景临刑前唯一的要求。

雍州城,是司马景第一次受到赵皇陈熠亲自封赏的地方。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居然仍是对赵国心存感激。只是九泉之下,不知他是否尚有一丝遗憾?

消息传到各个军营,军队里一片哗然,纷纷扯起白布私设灵堂。长安及附近百姓流水般前往祭奠,渭水北岸一时纸钱遍地,愁云惨雾,笼罩四野。

陈熠十分震惊,他没想到司马景居然能有这样的影响力。震惊之余,他再将陈显降职,下令军队所有灵堂一律拆毁,严禁赵国百姓私往渭水北岸祭奠。但他并没有拆毁司马景的坟墓,也没有株连他的家人,或许是念及当年司马景为他征战四方的功绩,也或许他为司马景最后的要求而动了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