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表情淡然,目中却带着一丝微弱神采,起身笑道:“川庆公雅兴,本王就献丑了。”走到大殿另一端,执起竹节。
刘禄正襟端坐,手指按上琴弦,轻轻一挥,一曲清音在指下流淌而出。我仔细听着,轻轻敲击竹板与他呼应,只觉这曲中无喜无怒、无忧无恨,空旷已极、干净已极,再听下去心头竟觉得空空荡荡,再无一物存留。我知道刘禄精通音律,却不知道他何时达到了这种境界。正听着,琴音忽转高音,曲如江河奔流,滔滔不回,竟杂有风驰电掣之音。我听得渐渐心惊,立刻抛下竹节奔过去。奔到中途,只听“铮”的一声,琴弦崩断,琴声戛然而止。
我不由悚然变色,大叫一声,却眼看着刘禄的身子软软垂下,再无声息。抢上去看时,只见琴弦之上挂着斑斑血滴,刘禄口眼紧闭,已然气绝。我心头巨震,突觉一口鲜血冲口而出,急忙用手掩住。
严安闻声闯进来,急促道:“殿下!怎么了?”他丝毫没有去看刘禄,却直奔到我身边,扶住我不住叫道:“殿下,殿下!”
我闭着眼,抓住严安手臂,一行清泪从眼角流出:“刘禄……死了……”一时间悲不自抑,只觉得多年苦心付之一炬。
严安颤声道:“是啊,刘禄死了,殿下却要保重啊!”
我点点头,隔了一会,慢慢张开眼,看着刘禄逐渐僵冷的尸体,有说不出的难受。这下毒之人何其高明,竟让刘禄中毒多时不显异状,连我也瞒了过去。想到刘禄死前神态,不知道他心中可还有所牵挂?他明明服了毒却不肯以实相告,是否认为我参与了此事?抑或他早已怀了死志,终于在今日得到解脱?
我轻声道:“严安,将川庆公遗容理好,让他安息吧。”
走出殿外,仍是不见半个人影,抬头繁星满天,夜幕正浓,映着川庆宫里灯影灰暗,寂寂寥寥。可叹一代国主,就这般凄凉的去了。
严安走到我身边道:“属下将川庆公遗体挪到了内殿的床上,川庆公面色平静,想是没有受到多大苦楚,还请殿下节哀。”
我轻叹一声:“走吧!”
忽然间一个尖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越凌王,你害死蜀川国主,居心何在?”
我顿住脚步:“尊驾是谁?”
那声音冷冷道:“我乃国主近侍,亲眼见到陛下死在你的手上!越凌王,你杀了人难道想走的干净么?”
我冷笑一声,转过身来:“方才我进殿之时怎么不见阁下露面?恐怕害死川庆公的正是阁下。”
那声音怒道:“天下皆知越凌王举兵灭蜀,蜀川民众人尽恨之。如今更害死蜀川国主,越凌王,你以为只凭狡辩便能逃脱么?”
严安大怒,被我伸手拦住。
我垂下眼道:“既然阁下看得这么清楚,为何不敢现身相见?”
“嘿嘿,难道我还怕你不成?”话音落时,一个黑色身影从阴影中走出,那是个中年男子,眼窝深陷,却带着几分贪婪。他得意洋洋道:“越凌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今日乖乖就范,否则休想走得出这大殿!”
我不答,从严安腰间抽出长剑,缓缓面向他。
那人眼神敛了敛,马上冷笑道:“想杀人灭口么?杀了我一个,照旧有千千万万蜀人向你复仇,到时知道这事的可就不只我一人了!”
我面无表情,只抬手一挥,剑光颤动,如银蛇出穴直射向前。那人睁大了眼,不料我丝毫不受威胁,来不及出招躲避,只歪头叫了一个“快”字,已被刺穿了咽喉。他扑然倒地,脸上犹带着不能相信的表情。我将长剑丢给严安,负手转身。
严安跟上来急切道:“听那人意思,似乎周围还有同伙,会不会是——”
我突然停住脚步,面色冰冷地站在原地。只见墙外火光闪动,一队人马冲进宫来,过不多时院中站满了举着火把的官兵。宋师承快步跨进来,见到我口呼千岁施礼。
我淡淡看他一眼,道:“宋大将军来的何其早也!”
宋师承忙告罪,起身时看到我身后景象,惊诧道:“殿下,这……”
我仍是淡淡道:“川庆公刘禄饮鸩而死,他身边侍从妖言诽谤本王,被我杀了。”
宋师承眸中一紧:“殿下,这要如何处置?”
我用衣袖抹去嘴边血迹,冷笑道:“别问我,你该去问皇上才是。”
宋师承大惊:“难道是……”
我道:“宋大将军明白就好。”
宋师承忙回头吩咐:“快去后殿看看有什么异常?”
十几个官兵涌入后殿,不久回报:跟随刘禄丛蜀川归降的几名宫娥全都自缢而死,其余赏赐的侍女被关在殿内,看守后殿的侍卫却早已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