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练习了一上午,齐敛嗓子都已经有些嘶哑,也基本了解山上的情况。寨子里有一套严格又复杂的管理流程,总的来说孟如虎主外、他主内。方姨现在要他学的是一些内部事务,诸如各种资源的分配和人员的管理,还有其他一些繁琐的小事。

齐敛学的很认真,接近中午的时候方姨要他回去做午饭,明日再继续。

“多谢小姨教导。”齐敛哑着嗓子,尽力用最大的声音说话,又向付蓉和安小小道了谢。

回到房里,先给红烧肉喂完奶,齐敛才抱着小家伙一起去厨房。桌上已放着七八种菜,依旧是荤素都有。这些菜都是大厨房的人送过来的,一日三次不重样。

齐敛把素菜理好,又将鱼肉分块切片,忙了一通已是午时。炒最后一个菜的时候听到红烧肉发出害怕的叫声,齐敛无奈的回头,“夫君,别逗它,我快做好饭了,洗个手来吃。”

“娘子,你嗓子怎么哑了?小姨她们欺负你了?”孟如虎大步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齐敛。

齐敛被看的脸色微红,想起上午的训练不由地笑起来,“小姨她们对我很好,帮助我熟悉山上的情况,还鼓励我做一些我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大声说话、挺胸做人,这都是齐敛不曾想过、也不敢想的事情。如果他声音稍微大一点,继母便会说他有脾气,接下来免不了一顿打骂。长期生活在暴力的压迫之下,让他养成了胆小说话、畏首缩肩的习惯。现在终于有人告诉他正确的生活姿态,相信不久之后他能变得比现在好。即便有一天身份被拆穿,他也能更坚强面对吧。

“娘子你要是不适应就不要勉强自己,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和我说,为夫会帮你解决,别一个人压在心里。”孟如虎看着齐敛灿烂的笑容逐渐掺杂着一抹苦涩,有些担心的说道。

“夫君,我真的没事。”齐敛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压下心里的那份担忧,盛好菜又去给孟如虎端洗手水。

忙了一上午,两人都饿狠了,齐敛做的一桌菜全被吃完。趁着齐敛洗碗的功夫,孟如虎又跑过去逗弄红烧肉,把小家伙吓得够呛,连尾巴也不敢露出来。孟如虎也不客气,大手一抓就把红烧肉捏在手里,“还躲不躲?再躲我就杀了你下酒。”

红烧肉委屈的垂着耳朵,发出微弱的抗拒声。

齐敛听得轻轻笑起来,这看着成熟稳重的一个人,总和一只小幼崽过不去。洗完碗之后他从孟如虎手里接过红烧肉,安抚了好一会小家伙才抽着鼻子睡着。

孟如虎见事情都忙完了,对齐敛说道,“娘子我下午先带你去见见范夫子,再去四堂。”其实他已经打过招呼,让付蓉和安小小带齐敛过去就行。但是孟如虎不放心,自己媳妇去见别的男人,他总得看着点才行。

“多谢夫君。”齐敛兴奋的眼睛发亮,脸上的那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拉着孟如虎的衣袖就要立刻走。

急切的模样让孟如虎有些吃味,站着不肯动。齐敛察觉到孟如虎的不高兴,小心的问道,“夫君,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

“没有。”孟如虎委屈的回答。实际上他心里呕得很,又不能真的对齐敛生气,更何况齐敛好不容易开朗了一点,现在被他一吓又打回原形,他纵使不情愿,也不能让他媳妇失望,只能咬着牙咽下所有委屈,“我们现在就去找范夫子。”

“如果夫君不愿意那就不去了。”齐敛努力笑着说道,他能感到孟如虎说的话不是出自真心,虽然他很想读书 ,可他也不想让孟如虎为难。

这刚才还开开心心的,一转眼就哀伤起来,孟如虎顿时心疼了,看着齐敛好一会终于憋出一句话,“娘子,你是喜欢文质彬彬的人还是孔武有力的人?”

文质彬彬就是范夫子,孔武有力就是他。孟如虎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什么?”齐敛失落的心情被这个问题问的一脸茫然,听明白之后脸色一红,垂着头不敢和孟如虎对视,轻声说道,“我喜欢......夫君。”

孟如虎听得高兴起来,拉着齐敛往外走。不怪他这么小心不安,而是范夫子确实足够优秀。来到书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学堂布置的屋子,在讲台的位置坐着一个白衣玉面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卷书看的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勾唇轻笑,眉目间流露出执笔天下的自信和傲气。

面如冠玉,学识渊博,气质出尘,怎么看都是谪仙般的人物。孟如虎不高兴的想着,偏过头去看齐敛,果然看到他媳妇被迷的呆住,一双大眼睛里盛满崇拜和激动。

“范某见过大当家和夫人,听闻夫人要来看看,范某就给学生放了半天假,没想到大当家也来了。”范折曦放下书卷,温润的拱手行礼,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高风亮节。

孟如虎听出范夫子嫌他多事,更加不高兴,站在齐敛身前说道,“我娘子喜爱读书,仰慕先生学识,还请范夫子多予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承蒙夫人抬爱,范某自当竭尽全力。”范折曦明显看出孟如虎的不悦,脸上笑的更高兴。走了两步来到齐敛身旁,笑着问道,“听闻夫人记忆力过人,范某也想见识一二,不知可否劳烦夫人展示一二?”

齐敛有些害羞的笑起来,上午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传到了别处,特别是由他所仰慕敬重的夫子提出来,令他忐忑的同时也激动不已,努力站直了身子说道,“还请夫子出题?”

“范某念一段,夫人说一段。”范折曦挑唇一笑,双手负于身后面上多了一份严厉,见齐敛点了头便开始吟诵,“长庆八年,春雨濛濛晓于色,百官肃肃列于朝,今来天子赐红衣,不知状元是何人......吾以纸墨闻于京城,恨一身白衣难入宫门。谓天道命数,皆是一纸笑言,富贵名利,不过南柯一梦。前程不似锦,何以归故乡?”

范夫子一说就是大半柱香的时间,孟如虎听得直想睡觉,这番话说的就是范夫子自己的遭遇。长庆八年,便是七年前。范夫子进京赶考,本以为满腹文采可以高中,谁知道榜上无名。状元文章放榜天下之时,竟然就是他所写的那篇《朝间露》。范夫子又气又怒,大闹考场被人当成疯子差点打死。

孟如虎当时进京办事情,正好救了范夫子。一番交谈下来,发现范夫子这人确实是有真材实料。想着山上缺先生,他就邀请范夫子上山,到现在这一晃也过了七年。

“长庆......”齐敛只能听懂其中几句,无法完全理解范夫子话里的意思,还是一字不差的全背了下来,就连语气语调也和范夫子一模一样。

直到齐敛说完,范夫子已经呆若木鸡,被孟如虎推了一把才恍然惊醒,走了两步仰头大笑起来,看着齐敛不停摇头,“可惜啊可惜,夫人若是男子,必是经世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