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秦思日渐苍白的脸色,陈天涯却仿佛脱胎换骨,时来运转。在玄一言的阻止下,玄一末不敢向陈天涯下毒手,只好换另一种方式以雪那夜的耻辱——治好陈天涯脸上的伤疤。用玄一末的话来说:占他便宜的人一定要是人中龙凤!而陈天涯唯一的缺憾恐怕就是左脸狰狞的疤痕了。
看着玄一末每天追着陈天涯换药治疗,玄一言拿着宝剑,皱紧眉头,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二人,秦思明白:三人间的平衡被打破了,另一种新的关系正在建立。
天涯,高大英挺的身形,纯真赤诚的笑容,阳刚俊朗的脸庞逐渐显露出来,几乎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变了,变得欣赏,恋慕……
秦思有点困惑:不管是玄一末的罪孽,还是周围人事的异动,为何陈天涯看他的眼神、对他的微笑却没有任何变化?他也许应该因为玄一末而对秦思愧疚,也许应该因为其他人的奉承而略微开始高傲?
不寻常的寻常,秦思开始读不懂天涯了。
武林大会前一天,日落黄昏,秦思刚走进庭院就看见陈天涯轻笑着站在他的房门前,“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他走进秦思,无比认真地郑重说道,“也许明日我会死在擂台上,今晚,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秦思抬头静静地凝视着陈天涯,眼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丑八怪”了,挺直的鼻梁,深刻的轮廓,翡翠的绿眸,带着异族风情的俊逸迷人。
“秦思,你能成全我这辈子对你唯一的请求吗?”陈天涯向前迈了一步,恳切地望着对方。
“好。”秦思不由自主地垂下手,天涯永远是他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这晚,大概是陈天涯此生唯一的任性,如果不是大战在即,他也不会有如斯勇气。
秦思任由陈天涯抱着自己,施展轻功向山顶奔去。突然,耳边的风声停了下来,他缓缓睁开眼,有点惊讶地看着周围的景色。
这里应该是悬崖边上,四处开满了姹紫嫣红的小花,树上站着七八只歪着脑袋的可爱小鸟,树下草坪上捧着果实的松鼠正傻愣愣地注视着他们。
陈天涯弯下腰,松鼠立刻一蹦一跳地跑到了他的手掌心上。
也许只有陈天涯这样的人才能让它们放松警惕。秦思微微笑了笑,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落日红霞,那么近,有一种置身云霄的错觉。
“秦思。”陈天涯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抱住他坐了下去,地上干爽的稻草明显是新铺的。
秦思没有说话,他在等,等着看自己信任的天涯到底要做什么。
“小时候听娘说,人这一辈子就是重复着日出日落。”陈天涯从背后环住秦思,把他的手握在掌心上,轻轻摩擦,极尽温柔,“如果我有了一个日出日落,是不是就可以告诉自己:一生,也是这样?”陈天涯自言自语般地问道,随后略微无奈地笑了。这是第一次秦思从他赤诚憨厚的脸上看到悲伤。
“天涯……”秦思的心有点痛,不知为什么他想到离去的司徒祁颢,天涯,也要走了吗?
“我知道,你的快乐只有他才能给,而他,也是容不下我的。”陈天涯垂眸,掩下所有的绝望,“我会当上武林盟主,留在江湖,既然是你希望的,我一定会办到。”
“天涯……”秦思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他提到了“玄一末和玄一言”。人在这种时候,总是自私地想要减少负罪感。
可惜这两个名字对陈天涯来说毫无影响力,“秦思,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那与我何干呢?”天涯深情温柔地笑着,然而这个笑容在秦思眼中却带着几分残酷,他细细地审视着陈天涯:真挚纯粹的笑容没有一丝破绽,美丽清澈的绿眸也和从前一样,毫无阴戾。
突然间,秦思似乎有了些微顿吾: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陈天涯,他的生命只为他所爱的人燃烧,一味盲目地追随,哪怕前方是地狱的深渊。
所以,在秦思这里,天涯是简单的;而在玄一末和玄一言那里,天涯的简单却近乎于残忍。
入夜后,陈天涯带着秦思来到悬崖边上的一个山洞中,升起了篝火,抵御寒气。隔日清晨,当第一缕曙光照进山洞时,陈天涯欢快地拉住秦思走了出来:这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拥有一个和秦思两个人的日出日落。
我知道你很羡慕司徒祁颢的恣意放纵,快意恩仇。如果这次武林大会,我侥幸不死,一定代你踏遍大陆的每一寸土地,仗剑江湖。
天涯回过头略微羞涩地看着秦思,眼里有着几丝兴奋,却转瞬即逝,他似乎不敢再留念秦思的温柔,猛然背过身,遥遥望向远方:这个日出日落会陪我一世……
就像陈天涯所预想的一样,不久之后被江湖奉为盖世英雄的男人,一生守着的只有那个日出日落,以及朝堂上网住他全部牵挂的青紫身影。
秦思回到自己的院落时,意外地看见一身白衣锦袍的日申,对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乌青,不知为什么,秦思感觉此时的日申比往日更冷了,他的眼神是俯视苍生的漠然无情,一丝快得让人几乎捕捉不到的轻视从脸上一闪而过。
秦思的脚步冻住了:也许你没有瞧不起苍生,但是你从心底深处就一直认为我们是渺小的。
秦思的表情很平淡,他已经认命了。他对日申的爱只能是君臣之爱,崇敬屈服。以前幻想的炽热纯粹,只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
梦,醒了,或者没有力气再梦下去了。
二人无声的对视被走进院中的罗云打破了,日申深深地看了秦思一眼,随后转过身,毫无眷恋地大踏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