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藏果然脱掉鞋子躺到了床的外侧,同时不忘抓住寒九的一只手放进自己手掌心,握得牢牢的。寒九挑了下眉,心中略有些怪异,但他一向不是个多思多虑的人,虽然奇怪云藏对他的态度,他也只当是对方神智不清的缘故。
云藏喝了药之后本就睡意朦胧,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寒九试着动了下手,但云藏握得很紧,最后他只好放弃起身的想法。虽然小二在屏风后面颇为忙碌,但寒九与云藏两人,一个是自小被人服侍惯了的,从来不觉得在人前睡觉或者衣衫不整有什么不妥;另一个神智不清,更不会考虑在小二和厨子来来回回的房间睡觉有什么不好。至于小二和厨子,他们在客栈什么样的人和事儿没遇到过,如今见到寒九和云藏这样不拘小节又出手大方的客人,高兴还来不及,更不会说些什么了。
寒九耳边听着细细的泼水声、洗澡声,见那个厨子端了一些吃食和糕点过来,就开口让他端到床边的矮榻上,他手肘顶着床榻,身子半倾,伸手往那边拿了一块点心回来往嘴里填,正吃得开心,一低头就发现云藏睁开了眼睛,正对着他手中的点心发呆。
寒九想着云藏本就警觉,现在被吵醒也正常,又见他盯着手中的点心,以为他也想吃,便想也不想的递到他嘴边,问道:“要吃么?”
云藏张嘴含.住点心,顺便舔.了一下寒九的指尖,吓得寒九“唰”的一下抽回手,脸色爆红。
随后,寒九想到……点心是他咬过的。
这么一想,寒九脸上更加烧得慌,一时间他没了吃点心的心思,也没了撩.拨对方的心思,身子一沉就躺回床里面对着顶帐发呆了。云藏侧头看着寒九,寒九知道他还想吃点心,于是眼睛眨也不眨的道:“在你旁边,自己拿了吃。”
云藏自然不肯,两人正磨蹭着,那边少年就洗好澡穿好衣服出来了。店小二帮他将身上有冻疮的地方上了药,这才和寒九说了一声都打理好了,问他还有没有其他吩咐。寒九知道客栈已经没有了多余的空房,只好又多出了一些银两让店小二拿了两条被子过来铺在了那边的软塌上,让少年先将就一晚。他则被云藏抱着手臂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寒九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他平常睡觉跟个死猪一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大清早就醒过来的。现在醒这么早,完全是因为……胸闷!
他低头朝胸口看去,果然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只手臂,这只手臂正紧紧的搂着他,搂得他几乎踹不过气来。
云藏在寒九的挣扎下,渐渐有了动静。他先是蹙了蹙眉头,睫毛颤了一颤,随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这一睁眼,就吓得从床上滚了下去。
寒九一见他这反应,一肚子的起床气立刻烟消云散,当下就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连那边软塌上的少年也被他狂放的笑声给吓醒了。
寒九一边笑一边半支着身子捶床:“云藏!哈哈!你竟然吓成这样!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有多豪放?今天这么害羞是不是已经迟啦?”
云藏脸色一白,坐在地上抬头看了寒九一会儿,涩声道:“怎么……回事。”
寒九以手支颐,趴在床头,半张脸朝着云藏笑道:“你不记得了?你昨天可是囔囔着一定要和我睡觉呢!又是亲又是摸,还要扒我衣服,真是要多豪放有多豪放,怎么这会儿就不记得了?”
云藏脸色白了又白,几乎有些支撑不住的一手拄地道:“你莫胡说八道……”
这话说的实在底气不足,于是寒九更加得意道:“什么胡说八道?喏,那边的小兄弟可是可以作证的,店小二也能作证。你说你摸也摸了、抱也抱了,总得给我个说法吧?我想云师叔一定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对吧?”
云藏的眉头蹙了起来,这是寒九第一次在神智清醒的云藏脸上看见这种苦恼的神色。他忍不住在心中笑了个天翻地覆,直到云藏眸色变幻,脸色越来越黑之际才开口道:“唉,还好本公子聪明绝顶又有神功护体,不然这一世英名啊!”
云藏:“……”
“所以呢,其实你没做啥,我也没损失啥。”寒九说着大笑起来,在床上翻滚了两圈,这才止住笑声坐起身。
云藏看着笑得两颊通红的寒九,半晌不语,最后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下外袍穿上,转身从容不迫的洗脸漱口。要不是他的步态比平日略有凌乱,四肢动作略有不协调,寒九说不定还真以为他是根本不在意自己刚才的捉弄呢。
不过寒九也不是那么没有眼色的人,他虽然喜欢撩/拨这位面瘫的师叔,但每次玩笑也都是点到即止。他见云藏很是不郁,也便收起了调笑的心思,下床穿好衣服,一边洗漱一边打招呼道:“我开个玩笑,你也别放在心上。咱们清白的很,你看,衣服都没脱……而且昨晚店小二和厨子都在,再不济那边还有个小兄弟在看着呢,我哪能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啊。”寒九说着,自己倒先笑了起来,他这时收拾的已经差不多了,便去榻边拉了那个小少年下床,“起来洗漱一下,等一下去雅间吃早饭。”捏了捏少年的手腕,寒九皱眉道,“这么瘦,估计短时间内还真养不出来肉。”
少年抿了抿嘴,低着头小声道:“谢谢……”
他的声音很小,要不是寒九内力深厚,又和少年距离很近,说不定还听不清他说什么。
寒九拍了拍他的头道:“对我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反正我身边还缺个跟班儿。你要是有地方去,我也不介意送你过去;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就跟着我打个杂做个跟班儿什么的,总好过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按照昨晚遇到他的情形,估计这孩子也没什么家人和去处,寒九这么一说,也不过是想确认一下。他以前在南泽也经常接济或收留一些流浪儿,虽然他现在不是在南泽的国土,但天下流浪儿都一样,不管是哪一国的子民,能帮一把是一把。
少年的目光怯弱而躲闪,在寒九的安慰下才抬头坚定的看向寒九道:“阿陆想跟着公子。”
寒九倒也不意外:“阿陆这个名字不错。你姓什么?”
少年道:“阿陆没有姓……公子会嫌弃阿陆吗?”
寒九一愣,无论是南泽国还是北鲛国,所有的子民之中,唯一没有姓氏的,只有奴隶。这少年这么说,莫非……
少年见寒九低头在他耳后逡巡,身子一缩,瑟缩道:“公子……阿陆不是奴隶,阿陆只是没有父亲。”
他这么一说,寒九懂了。当下也不再问什么,等他洗漱过后,就带着他和云藏出去吃早饭了。
吃过早饭,寒九让店小二帮忙雇了一辆马车,然后又煎了一碗药让云藏喝下,阿陆身上的冻伤也处理了一下,这才带着两人坐上马车往峄山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