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高亢尖利的嗓音,兜兜转转穿过几十年的光阴,犹自明晰如昨。
“云孤雁!你敢和我赌吗!?”
……云孤雁并不记得,最后他说了什么。
或许是“你可以试试”,或许是“你尽管来试试”,或许他根本就没搭理林晚霞。
云孤雁只记得,那时他一步一个血印地走出了玉林堂,没有去看伏地哭倒在他身后的女孩,徒留身后一长串血迹斑斑。
那时光的河,终究是奔涌着流淌回来。化作林晚霞生出了皱纹的脸上,那两道泪河。
林晚霞面容狰狞起来,嗓音却是哽咽着:
“谁叫她突然扑出来。”
“谁知道她会突然扑出来?”
“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民女,一个卖艺的!!明明连半点武功都没有,她——她凭什么能在那种时候扑出来!!?”
那个桃花烂漫的春季,那次她谋划已久的刺杀。
她私下里筹划已久,本以为是可以得手的。她跃跃欲试,她心潮澎湃,她杀人时羞怯得像个春心萌动的痴情人。
她寻思着只要杀死了云孤雁,她也立刻自杀。奈何桥上跑几步,追到三生石畔寻她来世的夫君。
她知道蓝宁彩有孕在身,这个琴女定会抚养云孤雁的骨血长大成人。
她骄傲又开心地想,等蓝宁彩下来寻云孤雁的时候,她们早就差了几十年的岁数,她与她的夫君说不定已经相伴白头了呢。
直到一抹淡水衣裳扑入眼帘。
直到逢春生刺入蓝宁彩柔软的胸腔。
直到林晚霞望见了那个女子的眸。
没有仇怨,没有憎恨,没有恐惧。
干净纯粹得什么都没有。
柔如千树桃花,软如三春绿水。
那双剔透的眼眸,成了林晚霞后半生的噩梦。
逢春生,杀死的是蓝宁彩。
不是云孤雁。
得知消息后,她消沉了足足一年。而一年之后,她的父亲林五岳将她从闺房里拉出来,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要求她嫁入烛阴教。
她并不想嫁,她虽然爱着云孤雁,却绝不想被退婚之后还巴巴的热脸贴冷屁股。她是玉林堂的小小姐,她有傲气的。
可她既然是玉林堂的小小姐,不为玉林堂谋划怎么行呢?
那一天,林晚霞站在玉林堂议事厅,不许任何人伤害蓝宁彩,那一次就用尽了她这辈子最后的任性。
因为林五岳答应下来的条件,就是要林晚霞从此以后……所有事都听从他的安排,以玉林堂利益为重,自然也包括终身大事。
林晚霞没有多想就应了下来,因为她本就想着杀了云孤雁再自杀的。
谁能料到……
据说,逢春生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它能从爱里生出恨的芽儿,开出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