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当真断了前尘。
云长流的嗓音若远若近地传来:
“往后你做本座的护法,总不能再和个阴鬼一般打扮。本座私觉着你穿红好看,恰好库里还有几匹朱雀红缎,便趁着前几日差人做了件外袍……”
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残酷时光来封存那些旧忆,含着血忍着痛在心上筑了铁墙。
“那身黑甲衣早些扔了,锁伤术也不许再用,听到了么?”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换伤流血,可以跪着吐出他曾经最看不起的自贱之语,他从未委屈,从未念着昔日而愤愤不平,从未因巨大的落差而痛苦……
所以,他真的以为自己彻底放下了。
可是为什么?那在鬼门烙下的一道道伤,那无数个无眠又看不见亮光的痛楚夜晚,那每一句念给自己听的誓语……
原来,只需要这一个电光石火的瞬间,居然就可以哗啦哗啦被击垮的什么都不是。
……
次日,金阳灿烂,万里无云。
这一天,神烈山的山风吹遍了息风城。
当初连自己的继任大典都懒得筹备的云长流,再次出人意料地破例,为这回的册封升了烛龙旗。
关无绝很认真地挑了身红衣,金冠束了发,最后披了那袭墨梅红袍,自养心殿的长阶拾级而上。
新受封的红袍护法抬头的时候,望见自己的身影明晰地映在云长流一双清眸中。
他暗暗地想:
少主,阿苦为你穿红衣了。
重伤之躯不能长久,我陪不了你一辈子了。可至少,往后我活着一天,就为你穿一天的红衣。
少主不要怪阿苦,不要怪我当初骗了你,后来又毁了诺……我分明都回来找你了,是你不要我的,是你忘了我的。
可不是阿苦不愿和你结亲,千万不要怪我。
以后我不给你做药了。我给你做护法,替你杀人。不要你宠我护我,不要你心爱我,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好好的活……
教主亲口册封之时,关无绝单膝跪地,深深地向云长流叩首,宣誓效忠的言辞铿锵而虔诚。
微风吹动他红色的衣角,一扬,一落。
……
这一天,新受封的四方护法搬进了新住处。
昔日的长生阁,现今的清绝居。
是夜,关无绝独自点了烛灯,坐在案前盯着自己的影子被拉长了投在墙上,脸上无悲亦无喜。
周遭寂静无比,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起身出去。
不久后再回来时,关无绝手里提着一壶酒,捏着一个酒盏。
他就这么对着昏暗烛光,自斟自酌地喝了酒。
不多,只有一小盅。
随后关无绝仿佛完成了什么夙愿一般,心满意足地含笑吹熄了烛灯。
他站起来,摸着黑拾掇了酒具,将披星戴月双剑挂在床头,又脱下那一袭墨梅红袍仔细叠好,上榻合眼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