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往前走,步伐并未因周遭的骚动而乱了半分。
走过那少年身畔的时候,少主听见很细的痛吟。
他以眼角余光看见那正被“教训”着的青衣少年痛苦至极地蜷成一团颤抖,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死死地……死死地揪紧心口,颤抖不止。
可就在云长流走过他身侧的一刹那,那少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往前爬了两步,倏然伸出手,五指紧紧抓住了少主的衣角!
云长流脚下一顿,诧异地回头。
他居高临下,目光镇静地看着那个陌生的药人少年,带一丝探究之意。
阿苦也看着云长流。
……云孤雁亲口告诉他的时候,阿苦本是不信的。
他熬过了刺心的酷刑,为了少主拖着一条残命从鬼门关里爬回来。在床上醒来的那一瞬间,感受着心脉的虚弱与剧痛,他知道这副身子这辈子算是废了。
可他并不害怕,更无后悔;他满心欢喜,甚至带了隐隐的自傲。他相信自己能活下来,他果真活下来了。他以为过了这一劫,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他想着少主和教主的允诺,他数着桃花的花期……在他此生十五年的光阴里,从未如此地幸福过。
所以云孤雁进来看他的时候他冲教主勾起唇。他的眼眸是明亮的,他虚弱却开心地笑着问,教主的话如今还做不做数啊。其实他心内是确定了答案的,他根本就没曾怀疑过云孤雁会反悔。
他根本没想到会听到那样颠覆一切的回答。
起初阿苦是不肯信的。他不肯信当真有如此残忍的命运,不肯信云长流当真会把自己遗忘。
除非叫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云长流神色微沉。他的衣角被抓出了褶皱和污渍。少主对那药人道:“放手。”
阿苦眨一下眼,他仍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少主。
嗖嗖的破空声传来。那几个医师又惊又怒,抽出专门教训药人的诫鞭抽打在他的背上。他们用了狠力,顿时就是皮开肉绽。
阿苦咬牙挨了好几下,衣衫都被抽裂。他口腔中满是血的腥甜味,手指更加用力,仿佛恨不得紧抓的布料撕碎。
可这仿佛是要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力度也仅持续了一瞬……甚至都不必少主再次开口,阿苦便慢吞吞地放开了手。
云长流凝望着这古怪的药人。看着这少年气若游丝的模样,他并不欲多加责罚,遂只是漠然转身离去。
阿苦只觉得眼前发黑,耳中嗡鸣。他已经听不见身后的医师在喊什么,诫鞭再次落在背后,他却恍若不知,只是死死地盯着云长流远去的身影。
少主……
你说了会护我一辈子,你说了你喜欢我……如今我这样在你面前被人踩进泥里欺辱,你也不管么?
你不看看我么?
就算你恼我骗了你,你大不了打我骂我,哪怕从此不再那样喜欢我……可你怎么能忘了我?你当真舍得这样以残忍的法子罚我?
阿苦死死咬着牙,他意识渐渐昏沉,气息更弱。
他本就是只剩了一口气活下来的。心者,五脏六腑之君也。取血的长针毁了他的心脉,如今他只被挪动一下就疼的恨不得昏死过去,哪里还受的住这样的鞭子抽打……
少主,求你回头,回头看我一眼。
少主,你当真不要我了么?
……
忽然,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诫鞭停止了。
医师们退开了。狼狈地倒在地上的阿苦无力地动了动,他撑开眼睑,模糊地看见云长流再次站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