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烟……”他轻声在他耳蜗边喊,见他没反应,想了想低声问:“盛烟,李商隐《烧香曲》的下半阙是什么?”
盛烟动了动眉头,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还当真应起他的话来,口齿不清地回道:“白天……月泽寒未冰,金虎含笑向东吐。玉珮呵光……铜照昏,帘波日暮冲斜门。西来,西来……欲上茂陵树,柏梁已失裁桃魂……露庭月井……大红气,轻衫薄袖当君意。”
酆夙扬听得暗自点头,他真是做梦也想着香铺里的事吧。这首《烧香曲》是盛烟十一岁时就背熟了的,有天晚上酆夙扬听他吟了十几遍,听的快烦了,央着他换一首,盛烟就瞪大眼对他道:“你说你听烦了,那可知讲了什么,可是每句都听懂了?说来我听听啊。”
酆夙扬根本没有认真听,只好继续听他吟,直到盛烟把每句都与他解释清楚了,见他没有哪里不懂了,这才作罢。
他还记得盛烟当时说的话:“读书不求甚解,我总觉着毫无道理,如果不求甚解,那还不如不读,不如不背,否则满肚子的墨水只当做卖弄学识的资本,未免太过儿戏……那半桶水吊着,迟早是要翻的。”
盛烟从小打到在制香和读书上的认真劲儿,是连酆夙扬也钦佩的。别人看盛烟只道他天赋异禀,天资得天独厚,谁又知他在人后做了多少努力和苦功,他今日在制香上的成就,以及在为人处世上的果决和高瞻远瞩,并非是生来就有。
过去,盛烟也有过胆小怯懦、畏首畏尾的时候,即使那种时候不多,但是当一个孩子羽翼未丰之时,他除了学会迅速成长,拼命地汲取周遭带给他的一切可资利用的东西,如饥似渴地让自己的内心强大起来,还能怎样应对。
谁也不能轻易就得到想拥有的东西,盛烟如是,他亦如是。
酆夙扬一直没把回到宫中之后发生的事详细说与他听,盛烟看似只对他在边关的那段时日敢兴趣,但他知道,盛烟向龙碧飞打听过过去四年宫中发生的变故。其中一个传闻,就是他和太子在明和殿前争执之事。
太子是他的四哥,也是唯独一个在酆夙扬母妃去世之前探望过她之人,对于母妃的死,酆夙扬认为太子定然知道内情,但……却在他回宫之后让他息事宁人,不要再追查。酆夙扬自然怀疑此事别有内情,太子会维护的人,他心知肚明是哪几个,逼问他无果就差点动起手来,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压制着,酆夙扬怕是早闯出祸,被皇上下旨束缚在宫里了。
皇上说他既然回来,那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也不追问了,几个儿子之中,也仍然是以他最为桀骜不驯。后来边关出了点骚乱,朝中都是老臣,缺少年轻的将帅之才,太子就保荐了酆夙扬。对此,他还是感激的,可是母妃的死他还是想彻底查清,甚至做好了最坏的设想。但如今,他深知太子确有帝王之才,驾驭臣子的那一套手腕是自己及不上的,也就打消了曾经要拉他下马的打算。
母妃生性倔强,是不服输的性格,但她也懂得隐忍和退让……能让她郁郁寡欢忧郁而终的,酆夙扬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天翔朝地位最高,睥睨天下的那一位了。
这笔账,他又如何算的。
自私些想,还是在盛世太平时做一个逍遥亲王来的快活,酆夙扬在与盛烟重逢之后就在思虑这件事。等再过些年,太子登基即位了,他就去请求在东南一隅守着封地过逍遥日子吧……就是不知盛烟愿不愿意放下龙家的家业,跟着他走。
而在此之前,他还要多加巩固自己在军中与朝中的地位,要让太子觉得自己始终有利用价值,却又不至于功高盖主威胁到他,这着实非常困难。
酆夙扬收回忧思,望着盛烟的睡颜微微扬起眼角,满心满眼都是春暖花开的滋味,若年华能够停驻,那这一刻便是最好。
“盛烟,芙蓉糕很好吃吧……想吃么?”他趴在枕边,继续轻声细语逗弄睡得迷糊不清的盛烟。
盛烟皱了皱鼻子,支吾一声:“嗯……”
酆夙扬撩起他的发丝,又问:“你这么累,想要我帮忙么?”
盛烟沉着声哼哼:“哦。”
酆夙扬伸出食指,轻轻点他的鼻尖,捂着嘴笑了一阵,柔声问:“那,龙盛烟……很爱很爱酆夙扬吗?”
盛烟的眼珠在眼皮下微微转动,瓮声瓮气地歪了歪头,道:“哦……”
即便是梦话吧,酆夙扬也心满意足地漾开了笑,俯身,一个轻吻落在盛烟的唇瓣上。心尖仿若被柔软的花苞包裹住,里外都是圣洁的清香,姿态小心而庄重。
一尺真心百尺柔肠,还有……万丈情深。
酆夙扬把盛烟又把怀中搂了搂,想陪着他再睡一会儿,那门外来回踱步不敢敲门的掌柜的,就干脆不要理会了。
刚闭上眼,肩头却是一痛。
酆夙扬低头看着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的盛烟,扯开了嘴角,“好啊,你装睡呢?”说罢要捏他的鼻子,被盛烟一手拦住,半眯着的眼睛对他眨了眨,“才醒的,就在你问刚才那句话的时候……”
“那你还不老实,再回答我一次!”高挺的鼻子在他脸颊上蹭啊蹭。
盛烟抬手地揪着他脸道:“没有了,说完了。”
酆夙扬蹙眉盯着他的眼眸,默然轻叹了口气,忽然凑过去咬住他的嘴,就压在他唇上道:“说不说……不说?我总有法子让你说的!”
“哈哈哈哈哈哈!不要挠我那里啊!”盛烟就见他趴下身子,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底裤,瞬时忍不住笑得发抖,眼角都是泪,顿时要挣扎着坐起来,又是踢腿又是拍打,与他顷刻扭打成一团。
门外的邱掌柜被这阵笑声惊得一愣,迟疑了片刻,摸着额头下了楼,心说自己还是别去敲门了。打扰了十少爷和这位不知什么来头的贵公子,又是错事一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