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大型祭祀和外国使节来朝时就更不用说,所需的各类香品都由龙家提供,因此而得到的赏赐与利益不言而喻,龙家越来越富裕,亦是天翔最著名的制香世家。而给制香师赐予品阶,是五十年前由龙家倡导提出的,当时是为了规范制香市场,未免一些以香投机之人滥竽充数,更为未免部分不懂香的百姓上当受骗。
那段时期,天翔刚刚开始对周边各国出口香品,尤其是龙家的蜜香丸,给朝廷带来了不少份额的收入,也的确不能容忍那些粗制滥造的香品流于市面,先皇便下诏:但凡今后制香出售的商家,需得有具有一位五品以上的制香师,否则将被视为私售,会被官府查封。
但五十年过去了,天翔的制香师也并不多,且大部分都出自各大制香世家,当然也有些自学成材的野路子,但寥寥可数。
“不过,即使是龙家与方家,小辈儿要从事家业,也需得过了制香师的品阶试再说。方家老爷子的名讳是一个恕字。他们家很有意思,自从先皇赏了这个‘恕’字给方老爷子,从此往下,方家子嗣取名都是单字。
品阶试么一年一次,无年龄限制,但约定俗成的规矩是,满九岁便可去考,若实力超卓,越级考品阶也是可以的。大哥九岁时第一次考,就直接考了二品阶,而后每年考上一品阶,十二岁就考上了五品阶。”龙碧升坐在马车里,撩着帘子望向窗外,怕盛烟觉得路途无聊,就说起了这些。
方才,龙碧升等盛烟用过朝食就把他拉出了门,说多日未出宅子,邀盛烟一同去集市瞧瞧。永嘉的集市,大多是贩卖香品的各地商人,也有贩夫走卒,专门买些便宜的香丸香饼,去小镇上兜售,卖给常年不便出门的妇人们。
盛烟是第一次迈出龙家大宅,一路上都好奇不已,但家教森严,他也不好趴在门帘处可劲地往外看。听见二哥哥说起自家的发家史,又提到大哥哥,立刻面露钦羡,扯着他的袖子问:“这样说来,二哥哥今年盛夏之末,就可去考五品阶了?”
“嗯,每当夏日入了伏,衍香监里一派依红偎翠的景象,真真是密叶翠幄重,脓花红锦张……”似乎是想到了品阶试上的什么趣事,龙碧升盯着指尖抿嘴而笑。
衍香监,位于天翔国的国都灵邺,是制香师进行品阶试的固定场所。
有时,皇宫贵族还会结伴观赏,或者派管家和贴身侍从去看看,一旦有新制的好香,自然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
被他的话一撩,盛烟脸上显露出无限向往的表情。
龙碧升看着他傻傻地发呆,屈起指节敲他的脑门,笑道:“明年你也满九岁了,可以随我一同去灵邺。”
“可是二哥哥,我现在连焚香台还进不去呢。”想起这件事,盛烟就忍不住叹息。
“无妨,就算先进了焚香台,也不意味着可以日益精进,爹爹说过,制香首先讲究的是心静,如果心思浮躁妄想一日百步,那是成不了事的。”拢了拢他的鬓角的发,龙碧升的目光又软了几分,沉默片刻,笑盈盈地提醒他:“昨晚的功课呢?”
“真是,还以为你会忘了的。”盛烟撅了撅嘴,把一叠纸掏出来,递给他,“做的匆忙,恐怕我还记得不全。”
龙碧升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倒是莞尔了,“不用妄自菲薄,已经很不错了。”说罢,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勾起嘴角说:“既然做得好,该得赏的,我买个香炉送与你可好?”
“真的,二哥哥你说真的?”盛烟喜不自胜,有了香炉,哪怕是最普通的那种呢,他就可以在房内焚香了。
数日前,二姨娘曾说送给只香炉过来,但不知是小夕忘了还是怎么的,至今未有看到。
龙碧升笑着摸摸他的腕子,拉着他下了马车。
两人往一间香炉铺子跟前一站,掌柜的立刻迎了上来,见马车上挂着龙家的标记,连忙堆出笑脸,“原来是两位龙少爷,快请进来看看!小店虽小,但该有的香炉都有,不论是官窑、哥窑、定窑、汝窑、煌窑产的,一顺溜的宣铜炉、潘铜炉、彝炉、乳炉,盏铜炉是应有尽有!”
这老板是当真会做生意的,铺子里各式香炉摆得整齐不说,放得还不紧密,用了紫檀木的柜子做陪衬,叫人看得没来由的就觉得十分名贵。
龙碧升只微微一笑并不说话,牵着盛烟往里走。盛烟没见过这么些香炉,自然是看了个眼花缭乱。有些他还说不出名字,莫名就觉得脸上发烧,拉了拉龙碧升的手。
“老板,有定窑产的盏铜炉么?” 龙碧升稍稍抬眼,笑得云淡风清,但别有一番清雅的气势压人,小小年纪都熏发出满身的贵气。
老板就知道他是十分懂行,直接领着他们就上了二楼,捧出一个有六只脚托底的茶杯大的铜炉来,小巧精致,上面还有麒麟兽的镂空雕纹。
见盛烟看得目不转睛,龙碧升对着老板一笑:“东西确是好东西,定窑的东西我是买过不少的,也就不还价了,还请老板掂量着给个实价……另外,还要个熏巾笼来,大小和这个匹配。”
龙家少爷就是出手大方,老板顿时眉开眼笑,但这也意味着他没法抬高价了,若讹诈龙家少爷被知道了,那他可别想在这永嘉待下去了。
付了钱,龙碧升让盛烟自己抱好东西。
盛烟看着竹篾做的熏巾笼觉得奇怪,“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等你学会了焚香,我再告诉你。”龙碧升看着他笑。
两人接着在集市上兜了一圈,忽然发现有个深巷子的店铺外有卖人挂出了龙涎香的牌子,龙碧升眉头一拧下了车,但没让盛烟下来,看一眼西屏,让他伺候着盛烟去别处随便转转。
不该说时绝不多嘴,这是盛烟的优点,他笑着和龙碧升挥了手,乖乖跟着马车往前走。
马车行到路中央时,盛烟正抱着新得的香炉爱不释手地摸来蹭去,忽的就听见不远处有马儿高声嘶鸣,也不知是谁,在集市上撒开了缰绳飞奔,声声马蹄急。
西屏赶紧撩起帘子出去看,一看不得了,一百米外有一匹高头大马直直往这边冲过来,虽然轻巧地躲避着旁边的人群,但也依然惊起了一些人的大声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