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中毒到现在已经七八天了,每一次说要动身,这慕容骁却总有百千条借口,要再多留一日。这麽一日一日地,就拖到了今天。虽然他这些天尚未再次毒发,但是那种毒发的可能就如一柄悬在脖子上的利剑,让他一旦想起就会感到一阵烦闷。
慕容骁却笑了笑:“关於何时动身,我和高公子自会商议决定,信少侠只管等著,好好养身体便是。”
慕容骁的态度好得天衣无缝,信云深却著实气得不轻。
这一次下山他原是以高放的保护者自居,现在高放是没事,他却中了陷阱,被人下药,这无疑是信云深心头扎的一根刺。如今慕容骁的态度更是火上浇油。
“明人不说暗话,慕容骁,你到底有什麽企图,直说吧!整天这麽端著装模作样你累不累?!”信云深居高临下的看著慕容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慕容骁笑了笑:“信少侠果真是年少气盛,这麽沈不住气,真不像是楚飞扬的师弟。”
“你什麽意思?!”信云深从墙上跳了下来,依旧挡在慕容骁身前。
慕容骁笑道:“没什麽意思。只是在下久仰令师兄的大名,却一直未得相见。如果这一次是楚大侠,事情一定有趣得多。”
信云深听得眼睛冒火,这摆明了在说他不如大师兄。本来这种话他从小到大也不知听了多少,信云深并不在意,只是从这个慕容骁的嘴里说出来就格外地惹人嫌了。
慕容骁又道:“不对,如果是楚大侠,大概也不会这麽容易中了情花山庄的圈套,落到这般境地,需要依靠本门主才能活命。”
“你!”这人挑拨得这麽明显,信云深自然不会对大师兄心生芥蒂,却还是被气得不轻。
因为他发现──慕容骁虽然是故意气他,可是他说的那些,他竟然无法反驳。
如果是大师兄,肯定不会轻易上当的。
年纪小不是借口,大师兄一战成名的时候,还不如他现在这样大。
原本他自信满满地要护高放周全,这才刚出家门就上了一课,教导他什麽叫江湖险恶,防不胜防。而他连这第一堂课都没上好。
慕容骁见信云深气得脸色通红,反而心情大好,拍了拍信云深的脸颊:“本门主说会救你,就绝不会食言。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高放的面子上,看在楚飞扬的面子上,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也会救你的。只是现在本门主的确有要事在身,你乖乖地不要闹,我也好早日办完了事,带你回焚心门。”
慕容骁说完,也不管被他气得头顶快要生烟的少年,只管施施然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对信云深的印象并没有那麽差,实际上像信云深这样的成长环境,上有专制的父亲,还有优秀的兄长,俱对他宠溺非常,他还能养成今天这种脾性已实属难得。他比常人聪明,也比常人看得透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然而现在这种未经雕琢的玉石模样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只凭著一股子纯粹的爱恨正直驱使著,晶莹剔透得不染尘埃。
只是欣赏归欣赏,慕容骁却是看不得信云深这麽逍遥。一入江湖岁月催,谁不是两手污血一身沈灰,你晶莹剔透给谁看呢?!凭什麽谁都捧著你护著你,连高放这麽柔弱的人也要把他护在身後。
啧,这小子何德何能?!
慕容骁摇著骚包的扇子,穿过院门径直地往前走去。
却说信云深被慕容骁这种老狐狸夹枪带棒地好一番损,竟是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心情已经跌到谷底。回到房里高放却不在,信云深便留了字条,一个人晃到街上去散心了。
随便进了间茶馆,要了壶茶水和几碟点心,信云深才发现茶馆里的说书人正在讲著的竟然是自家大师兄的故事。
这种故事大多大同小异,不外乎美人落难,英雄救美,双宿双栖的美好故事,只不过套一个江湖红人的大名而已。他大师兄这麽多年下来,已经在不同的说书人口里和不同身份的美人双宿双栖很多次了。
信云深听得有趣,便耐心地听了起来。说书人说到“楚飞扬对那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如何爱在心头口难开温柔体贴呵护备至”,简直如同亲眼所见一般,说得有板有眼,还赢得满堂唏嘘。
信云深忍不住听得直乐。大师兄会对别人爱在心头口难开?!见鬼了吧。
只是听著听著他却笑不出来了,这说书人竟然把他也说进去了,只不过他却成了一个跟大师兄抢夺嫂子的大恶人,各种娇纵跋扈蛮不讲理。
信云深怒了,恨不能砸了那个小老头的说书摊子,老家夥还在那边唾沫横飞地诋毁他的名声。
不过他最终没动手,扔了块碎银子在桌子上,便怒火冲冲地走了。
今天是所有人都商量好了跟他作对麽,都拿大师兄来挤兑他,贬低他。
茶馆是江湖人的茶馆,难道在江湖上,他清风剑派的少掌门就是这样的货色?!嫉贤妒能,排挤师兄,碌碌无为,还要靠父亲和师兄养著?!
信云深颓丧地走在街头,一脸落寞。
可实际上,除了他不会排挤大师兄,他们说的,又有哪一点是错的?!以前的他,又有什麽好狂的?!在这个奇诡莫测的江湖上,他有什麽资格以小放的保护者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