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痛得厉害,没说两句话就昏昏沉沉地又昏了过去。

梦里是天堑山一望无际的连绵叠翠,山里的野狼追得他边哭边逃,却不知道该逃向何处。

终于,他撞进了一片温软清冷的月色中,梦里的仙人白衣胜雪,如画的眉眼皎皎如月,缓缓向他走来。

仙人不悦地皱着眉:“怎么又把衣服弄脏了?”

皇帝痴痴地笑着,仰着头泪流满面。

他怎能不喜欢,怎能不疯魔,他生生死死受尽折磨痴傻了一辈子,终于有人会在乎他是不是弄脏了衣衫。

那不是梦啊,是他曾经真真切切抱在怀里的白明轩。

味道各不相同的几碗药一碗接一碗地灌进皇帝口中。

他虽然梦中痛得咬牙,可只要白明轩捏他的下巴,他还是会乖乖张开嘴把药汤吞下去。

他停药已经数月,病得比从前还要重,旧方子已经没有用处,只能找到被停掉的那味药,重重地熬浓灌下去才能止痛。

太医们不是神仙,没法从药渣里看出上百种药材中到底少了哪一味,陛下的头痛症到底病在何处,只能商量着开了几副药,死马当活马医看看到底是哪味药有用。

皇帝疼的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喝了什么东西,他生长在山林野兽间,性格极为敏感警惕,哪怕疼得快要死了,也只肯喝白明轩喂他的东西。

白明轩没办法,只好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地守在龙床边,隔两个时辰就要伺候那坨大爷喝一次药。

白明轩叹了口气,莫名想起野人说床下的那块托龙石。

古往今来的皇帝都喜欢在床底下放块名山大川上敲下来的大石头,和普通人家的镇宅石差不多的东西,只有野人这样的傻缺皇帝,会说出让他拿石头把自己砸傻的蠢话。

想着想着,白明轩还是好奇地把大石头从床底下搬出来,在皇帝的大脑壳上跃跃欲试地晃了两下。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小孩子惊恐的哭声:“哇!!!!”

白明轩吓得手一抖,差点直接把大石头糊在皇帝英俊粗犷的脸上。

白明轩慌忙把石头放在地上,回头看,却看到两个小团子手拉着手委屈巴巴地躲在门边,哭唧唧地看着他。

两个小团子似乎被他刚才的举动吓到了,委屈巴巴地哭着:“母后……呜呜……不要打死父皇……呜呜……不要打……呜呜……”

白明轩有些无奈,又有些酸楚。

这两个孩子喜欢黏着他,又好像有些怕他。

他睡了太久,几乎错过了孩子们所有奶里奶气软嘟嘟的童年。

他对皇帝有心结,所以总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个孩子。

小团子们此起彼伏地抽噎着,躲在门边露着半个小脑袋偷偷看着他,像两只无家可归瑟瑟发抖的小猫咪。

白明轩叹了口气,说:“我不会杀你们父皇,别哭了。你们这个时辰不去太学,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侍奉你们的宫女太监呢?”

两个小团子怯生生地手拉着手从门口慢慢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靠近着有点冷漠的母后。

大皇子鼓起勇气为两个人回答:“今天太学不上课,儿臣……儿臣想念父皇和母后了……”

他到底年幼,强撑着说出这句话,立刻就委屈得又要掉金豆豆。

白明轩没哄过孩子,不知所措地伸出手:“别哭,别哭,过来这边坐……”

两个小团子立刻泪汪汪地扑进他怀里,呜呜地倾诉着委屈和害怕。

白明轩被两个小东西黏糊得心里发颤,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孩子们的依赖和委屈。

他自己只是沉沉睡了一觉,却已经离开这个人世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