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好笑,我小时候一直觉得皇帝可以飞,没想到这个皇帝走路都有点困难,说实话,有些失望啊。”罔樨笑着抿了口酒,用内力传音给我。
“你到底为什么会对皇帝有这种期望?”我失笑,忽然望见了人群另一端的思思。
她盖着盖头,身着红装,金银点缀周身,一举一动都烨烨生辉,估计她还没习惯自己脚上的新娘鞋,动作小心翼翼的,那些金银挂饰便随着动作的停顿而越发闪耀了,她身旁的方茉正应酬四方,却始终扶着她,如此看来,真是璧人一双。方茉见我看向他们二人,便隔着人群遥遥地向我与罔樨敬酒一杯。
这婚礼相较于一般的皇室婚礼,算得上是乱来了,连思思的盖头,都是用里面能看到外面、但外面看不见里面的布料所制,想必亦是方茉从中周旋的,大抵是为了让思思更轻松自在些。
我笑着饮下了手中这杯酒。
之前汝筠和思璋结婚时我还哭成个傻子,如今眼泪也不知淌到何处去了,竟然一滴也流不出来,可心里却十分……十分……总之是种非常难以言喻的感受,感觉很空,空得人发慌,就像是今夜一过,我与思思虽仍是兄妹,但我两人之间的某种联系便要结束了。
现在想来,罔樨之前所说的那个比喻,倒是十分恰当。确实疼,但却是件好事。自思思呱呱坠地,到如今嫁作新妇,已度过二十载的春秋,我眼见着她从一点点的小人长成了今日的新嫁娘,多少还是有些成就感和满足感的。她不再依附于我,成为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厉害女子,自己选择夫婿,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大事,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能阳光快乐地活下去,拥有绚烂到晃眼的人生。
罔樨偷偷捏了捏我的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会有更好的事情发生。”
是啊,总会有更好的事情发生。
我以前总觉得,母亲要是没生下我多好,可现在,围绕在我身边的人们让我觉得,自己能活到今日,真是太好了。
199
时光飞逝,自那年偷偷跑出青铜派,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过得也不算平和,但是很安逸,我与罔樨游山玩水玩了半年,在临近门派大典之时才回去,墨夷一见我俩,气得跺脚,连带着墨夷一起,要来打人。不过看这样子,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解决了,我与罔樨就算是挨打也高兴。
老乌生了三只小猫,都和妈妈一样聪明,还亲人,由墨夷带着喂了两次,便和我相熟了,其中有只中分猫,一见我有空,便跑过来求摸肚皮,实在可爱得紧。罔樨很讨厌,老是趁着中分猫翻肚皮的时候,来回摸它脑袋上中分的那条杠,摸得这条杠都快秃了,实在烦猫。
老张是前年去世的,走得十分突然,自从卸下长老的担子之后,他一直过着悠闲的日子,也乐得清闲,时常晒着太阳拉二胡,柳思璋收了个七岁的小弟子,时常往老张那边去,豆丁大的小孩,跟着老张学二胡,怎么学都学不好,又好气又好笑。老张走的时候也正是在午后,秋日的阳光暖和和的,老张躺在摇椅上,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他的二胡就树在院里石桌旁,中分猫还趴在他肚皮上打呼噜,那小弟子还问我,为什么师祖怎么叫都叫不醒,是不是犯懒了。我摸摸他的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至此,所有在劫难中庇护过我的长辈,就都离开了。在葬礼上,小弟子用二胡奏了一曲,哀戚婉转,没出半点错,若老张能听见,想必十分欣慰。
汝筠的情报联盟已经初具规模,现在俨然已是一副合格的老板娘模样了。上年初秋,她忽然叫住了我,似乎是要说什么,却又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说,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日,我还以为她手下的酒店出了什么问题,都打包好行李装好账本算盘准备要帮她了,她这才开口说自己怀孕已有两个月了。
我大骇,任谁看她这幅反应,都得怀疑孩子的爸另有其人,于是我开始和她打太极,但汝筠是什么人,两下三下便得知了我的意思,然后差点将我的脸拧肿,原来她只是单纯地对怀孕这件事感到不好意思而已。可怜我紧张了好几日,连罔樨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还以为自己力气用过头了……
不知为何,汝筠十分显怀,大夫说她可能怀的是双胞胎,汝筠全然不当个事,该工作工作,该睡觉睡觉,一点妊娠反应也没有。反倒是柳思璋身上出现了许多新奇的异状,他自从知道了妻子怀孕后,情绪起伏波动十分大,上一刻还在伤春悲秋,下一瞬又笑逐颜开了,还成天抱着个木桶哇哇地呕,吃什么吐什么,活像是他怀了孕。若只是折腾自己也就罢了,柳思璋还非得要吃辣椒、糖葫芦和酸辣粉,上来一阵邪劲,吃不到山下店铺秘制的酸辣粉就要哭,哭得稀里哗啦,丝毫不讲理,偏偏他的工作常与我和叶欢交接,我俩不得不看着他闹脾气哭鼻子,最后直逼得我、叶欢与厨房的花二姐合力,硬是悟出了那家店不外传的酸辣粉配方,免得每次都要下山现排队现买。
但就算是这样,柳思璋还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护在丝毫没有孕妇自觉的汝筠周围,腾转挪移,上蹿下跳,那副样子让人觉得既可怜又好笑。
账务长老叶欢新收了个十二岁的徒弟,跟了叶姓,名叫叶春融,这小姑娘青出于蓝胜于蓝,简直是商业天才,师徒俩将算盘打得噼啪响,将青铜派的库房填满挖空又填满。他们两个也深诣藏富的道理,不只是赚钱,还拿出一部分修路造桥,带得周边地区都富了起来,并和周围的几个有实力的商贾结成了合作关系,慢慢形成了新的产业,因为青铜派只是牵大头的参与者,也不至于令外人太眼红。但青铜派有钱之后,就可以加紧别的建设了,地界不再局限于前山后山,附近的空闲山头一并被买下,防护设施也逐渐修筑完成,后山的鸡狗牛羊猪驴也有了更广阔的活动空间。罔樨甚至还买了只俩孔雀放养在山林里,高兴了就去看看,和过去杀只鸡都要心疼半天的日子相比,现在的生活真是太奢侈了。
叶欢这个新徒弟不只会赚钱,还是个可爱的香饽饽,不管是隔壁诸安谷的小少爷,还是凌云山高云会里的小公子,又或是隳玉门门主年纪最小的徒弟,统统喜欢她,小春融就像是拿了玛丽苏剧本一般,前途不可限量……说来,“玛丽苏”这个词还是从当初送给医仙的那些话本里学来的,顺带一提,医仙现在有了新的副业,他参透了我送给他的那些话本,从而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话本形式,因为微妙的轻浮感而被称作“轻小说”,如今正在江湖上流行,小春融盯准了商机,大批量出版,根据市场反应及时复刻受欢迎的版,同时也认识了医仙的弟子,就是当初和思思抢包子吃的那个小童,不过他也已经长成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是看不出曾经抢过包子了。
思思婚后并没有完全回归黄花崮,而是继续采用当初方茉所说的那个法子,半年住王府,半年住黄花崮,当然,方茉也是跟着一起的,夫妇二人还是师从医仙,医仙其实本来是打算将黄花崮交给思思的,自己乐得逍遥,专心写轻小说,但没想到方茉和思思看对了眼,如此一来,身份上还是有些不便,便只能再加考虑。
至于王府子嗣,思思在婚后第一年就有了孩子,有医仙稳胎调养,自然是没问题的。据产婆说,思思生产过程格外的顺利,没受什么苦,但生产前方茉硬是要进产房,结果被正在阵痛的思思捶了两个乌眼青,三天看不清事。
孕妇确实不容易,陪着孕妇待产的丈夫有时候也有些不容易啊。
小世子今年已经两岁了,十分可爱,我一直以为是世子年纪还小的原因,所以看不出长得像谁,直到思思说起女装的方茉,我才惊觉这小子居然长相随爹,还是女装后的爹,造物之神奇,简直没有道理。至于性格方面,一时半会还看不出小世子像谁,他比思思乖巧,又比方茉直白,不怎么哭闹,还爱笑,谁见了都忍不住要抱抱他,已经成为黄花崮的镇崮之宝。说来也是奇怪,小世子虽然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很好,但他最喜欢不是父亲母亲,而是罔樨,小世子一旦见了罔樨,立刻就要糊在罔樨身上。
罔樨此前也从没受过这等待遇,第一次这么讨孩子喜欢,整个人都傻了眼,看着我傻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想来他因养子叛逆而留下的遗憾,这一下子就补好了,后来还和我商量着要收小家伙为徒。方茉听了这个打算,觉得有趣,很爽快地应下,思思可是气得要命,揪着世子的脸蛋说什么“你娘我费劲吧啦把你生出来不是和这个大尾巴狼好的”,可世子根本不管自己妈妈有多恼,见了罔樨还是照扑不误,激得思思直嚷嚷要再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