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老谭。
开着凯迪拉克,身上永远香香的老谭。永远西装革履,形容得体的老谭。什么都会,永远淡定的老谭。他慕恋多年的男人,此刻像个落水狗一样狼狈不堪,满身脏污。但哪怕是在这种时刻,也是满眼关切地看向自己。林春晖大致猜到了,老谭应该是一早就跟林大民见过了,也大致猜到了他应该跟林大民说了些什么。
接触到了这个急切地目光后,他决定停止戳穿谭明铠善意的谎言,但是该自己做的事,必须要做了,他必须勇敢一次。
林春晖回过头来又看向父亲,眼神从坚定变成了祈求,与此同时同时,双膝渐渐弯曲下去。
他跪在了林大民面前。
林大民震惊地看着这个向来温吞老实的大儿子朝他跪下,头上的青筋疯狂跳动。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等待着林春晖接下来可能会把他气死的话。
“爸!”
“……你打死我吧。”
“是我不要脸,给你丢人了。”
“所以你打死我吧,我死了……你就当没有我这个不要脸的儿子。”
林春晖仰着头,眼泪顺着外眼角滑下,但是却并没有显得懦弱,反而头一次给他平添了几分刚毅和坚定。
“但是爸,如果您没把我打死……那我还是要跟着他……一辈子跟他。”
林大民张口又说不出话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儿子林春晖。
他什么时候这么……这么不听话过?!
什么时候这么犟了?
这不像是他的性子,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这跟林大民二十几年来眼皮下边的孩子完全不一样。林大民万万没有想过,自己耳提面命地骂了他窝囊这么多年,他头回不窝囊了,却是为着一个男的,为了干这种离经叛道的事。
林大民头脑一阵眩晕,几乎扶不住手里的扫帚。他稳了稳身子,握着扫帚把的指尖发白,似乎要把它捏碎。
这是他第一次跟林春晖的强硬对峙,二十几年来头一次,但是只这一次,他居然有些不敢再看儿子的眼睛,虽然他觉得自己才是正确方。
他把目光移到了林春晖后边的谭明铠身上。
只见那人,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此刻双眼死死地看着面前的林春晖,眼眶通红,左右咬肌抖动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没有言语,但是眼神如果可以变成动作的话,林大民离谱地想着,他这会儿应该左手锤子右手楔子,狠狠地把林春晖钉进了自己的身体中去,两个人揉成一团,谁也别想分开。
只这么一眼,林大民就知道了,自己可能拆不散这对男鸳鸯。
他颓败地撂倒了扫帚,步子轻飘飘地,晃到了旁边的沙发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屋里安静了。
林春晖挪着膝盖扭了扭身子,朝沙发移去,家里地上没有地毯,只是冰冷坚硬的水泥,他挪到了林大民面前,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副膝盖上,一时间疼痛难当,只是他依然背打的笔直。
不说话,就这么坚定地跪着。
旁边的谭明铠走了过来,林春晖忽觉肩上多了一只手。但那手丝毫没有给他曾加负重,谭明铠轻拍了一下,林春晖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恋人,刚眨了一下眼睛,就看到谭明铠的身子也越来越低。
他跪在了林春晖的身边。
林春晖好不容易保持了一大会儿的镇定再次变成了慌乱,忙抓住了谭明铠的小臂:“你干什么?”
谭明铠缓慢地拨下了林春晖的手,轻笑着说了句:“难道我就让你一个人跪着?”
“他是我爸!我跪他是应该的!你为什么……”
“说什么傻话,以后就不是我爸了?”谭明铠冲他宽慰地笑,林大民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只觉得眼球都快要自爆。
但是两人正温情脉脉地对望着,谁也没发现林大民的眼睛已经又瞪成了铜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