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桑青时骂人也太难听了,刻薄还凶。
但此时的桑青时不凶。他外套脱在楼下,只穿了一件衬衫,没系领带,扯松领子卷着袖口,带着完美融入夜晚的放松与慵懒。暖色灯光淡化了他眉眼的锐利,柔和了他因为身高卓群显得过于威严的气场。
唐远也好想长他这么高,衣服架子一样,西装穿不整齐都这么性感。
他竟然觉得一个男人性感。唐远收回视线,咽了咽口水,调整好表情,鼓起勇气道:“对不起桑先生,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桑青时定定注视着他。
唐远试探着为自己申辩,“桑先生,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今天真的不是故意和人打架。”
见桑青时没有勃然大怒的迹象,才敢继续往下说:“我是看不惯他们欺负那个女生,也是他们先动得手,我就还了那男的几下,没打那女的。”
桑青时瞥了眼唐远嘴角的纱布,挑了挑眉,“原来不是见义勇为,是英雄救美。”
“那女孩是残疾人,右腿是假肢,刚刚在派出所你有见到吗?” 唐远像一个被同学冤枉了的小学生,急着跟家长老师证明自己的清白。
桑青时的确见到了,瘦瘦小小的一个女孩子,走路稍微有点慢,但单从外表的确看不出残疾。民警说那女孩要等唐远被人接走才肯离开,见到他立刻冲过来道歉,说都怪自己出门忘带残疾人证才搞出这种麻烦。
“我问你一个问题。” 桑青时缓缓开口,“她说她右腿是假肢,别人不相信,你相信了,并且替她出头,是这样吗?”
唐远连忙解释:“我就站她旁边,车晃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一下她的腿,真的不是踢到肉的感觉。”
桑青时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那女孩没带残疾人症,也不肯给别人看她的腿,他以为唐远只是听人家一说就轻信了。原本打算就这点教育一下他,但想到每次的不欢而散,加上陈瑞也说对唐远不能像对生意场上的人那么强硬,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既然事出有因,桑青时也就不再提,换了个角度拆分这件事,“你知道的内情别人不知道,在证明不了那是事实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还要强出这个头?”
“怎么证明?为什么要向他们证明?” 唐远的情绪一下激动起来,扬起脸对着桑青时,一双水亮的杏眼蒙了层薄怒,带着少年人的血气与倔强,“叫她把裤子掀起来吗?凭什么?你觉得有多少人是真的在意真相,多少人只不过就是好奇想看看假肢长什么样?”
桑青时在那一刻愣住了,为唐远那不讲道理,孤勇而无畏的正义感。
这世上有很多事本就难讲对错,连陈瑞那样凡事最讲证据的律师都曾因道义与法典的相悖有过挣扎,他桑青时一个玩弄权钱利欲的商人又何来立场去评判唐远的对错。
他放低了声音安抚唐远:“你别激动,好好说,我听得进去。”
“她走路的样子你应该见过,看起来和健全人没什么差别。那一定是戴着假肢练习过很长时间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活得跟普通人一样,那两个人没资格要求她把残缺展露给别人看。”
唐远一口气说完便觉得胸腔里一团火气散去,舒服了很多。他小心翼翼偷眼看桑青时,不安道:“桑先生,你不骂我吗?”
桑青时抿唇,反问:“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骂你?”
唐远老实道:“嗯。”
桑青时失笑,拍了拍唐远的肩膀说:“走吧,下楼陪我吃饭。”
唐远先前还很不畏 “强权恶势”,直抒胸意,这会儿见桑青时这个反应反倒怂了,茫然地跟着他亦步亦趋下了楼。
阿姨说今天过节,正好自己也来,便多准备了几个菜,见桑青时要忙工作,特地分出一些单独给他留着。
唐远殷勤地指着盘子说:“要不要我帮你热热?”
桑青时嘴角扯出一个笑:“微波炉就行。”
说着从柜橱里拿餐具,“要跟我一起再吃点吗?”
唐远摇头,“不了,我刚才吃太饱了。”
桑青时转身去开冰箱:“喝什么?牛奶,酸奶,巧克力奶,苹果汁?”
唐远愣了愣,觉得场景似曾相识,“牛奶吧。”
桑青时吃饭的样子远比他平日给人的感觉要斯文,一看便是自小家教良好且严格,忽地也让唐远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他坐在桑青时对面,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将杯子转了转,有图案的那边对着自己,心想这一定是小叶子的水杯。他盯着上面的蓝色小海豚说:“桑先生,你知道吧,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