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后,大家对李婆子心里多了点怨恨和害怕。怨她把村里人的财路挡了,不然送年小姐回家,定能得一大笔钱财。但又害怕她哪天又发起疯打人,故而不敢再她面前表露出来。

奇怪的是,李婆子自那之后没再闹过什么。只是挨家挨户讨要灶里的灰,随后将它们细细撒在村口和各家各户门前。大家晓得她是个疯子,也不管她。后来她竟往人身上撒了起来,便撒边笑,大家动了气。纷纷商量着,要把她赶出村去。

还没计划好呢,隔壁村闹起了疫病。天天都有尸体被抬出来,哀嚎遍野、哭声不断,这事便被搁置了下来。

疫病慢慢向周围传播,附近几个村子都遭了殃,唯独李家村好好的,没有一个人染上。村里人凑在一起,不免纳闷起了这事。有人说是李家祖先保佑,也有人说,是不是多亏了李婆子。

当初那个年小姐跑到隔壁村后,没几天疫病就爆发了,年小姐也是在那时凭空蒸发,死活找不到人影。大家仔细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世上岂有如此巧合之事,只是不知道,李婆子是怎么知道那个年小姐不对劲的。

大家跑到破庙,见李婆子依旧穿着那身破烂衣衫,头枕在一块石头上,表情悠哉,似乎丝毫不受疫病的影响。

“李婆子,我们来给你送饭来了。”

李婆子睁开眼睛看着着他们,接过饭呼噜呼噜吃起来。

等她吃完了,大伙才问起来。只见李婆子放下碗筷,一抹嘴,冷哼一声。“山臊罢了,虽人形而变化,然亦鬼魅之类①。”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山臊为何物。但对李婆子的敬意与畏惧却油然而起,再没人说过赶她出村的话。村里只要逢红白事,都要找她挑个好日子。

李二爷说这话不无道理,毕竟李虎他娘平日里身子骨挺硬朗的,怎么突然间说倒下就倒下了,别是让什么脏东西沾上了。

李虎听后眼神一暗,仔细回想了一番,也觉得蹊跷。感谢了一番李二爷,连柴火都没卸,就奔去了破庙。

破庙如今以不复当年的衰败,因为李婆子救过全村的命,大家出钱出力,很是将其修缮了一番。虽说墙体依旧斑驳,但挡风遮雨完全不成问题,可比以前住着舒服多了。

李虎走上前,先尊敬地笃笃敲了两下,没有声响。又焦急等了会,也没见李婆子给他开门。他有些等不及了,在门外喊了一嗓子。“李婆子。”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趴在门框上正准备从门缝朝里瞅瞅,看李婆子是不是出去了。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李婆子面无表情,睁着两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但今天李虎不害怕,他是来找李婆子救命的。“李婆子,我娘病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李婆子没说话,既没答应,也不拒绝。

李虎不明何意,又问了一遍。李婆子像才听到似的,睨了他一眼,抬脚朝外走去。李虎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她这要去哪。也不敢问,就亦步亦趋跟在一旁,低声哀求着。

他看见李婆子在走到他家门口时停下脚步,他喜上眉梢,弓着背恭敬地请李婆子进去。李婆子一进院子,不去卧室看李大娘,却径直朝厨房奔去。李虎媳妇正在为老婆婆煮粥,因为她突然闯进来,吓得啊了一声。

李虎虽不知道她想干嘛,但他知道李婆子的厉害。一把将媳妇拉到自己身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别打扰到李婆子。

李虎媳妇连忙闭了嘴,跟李虎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只见李婆子最后立在灶台前,从一旁拿出一把菜刀,举起它走到李虎面前。

李虎和他媳妇吓得同时后退一步,李虎强撑着身子,扶着门框,颤着声道:“李婆子,有啥话好好说。”

李婆子看了眼菜刀,“这刀哪来的?”

李虎哪知道,瞅着好像不是自家常用的那把。他晃晃已经吓傻的媳妇,问道:“哪来的?”

媳妇咽了几口唾沫,抖着嘴唇答道:“娘……娘买的。”

李虎心跟着一颤,觉出不对劲了,怕是问题就出在这刀上。他带着李婆子来到老娘床前,他老娘如今已经下不得床了。整个人如同残秋的落叶灰败地垂垂瘫在上面,面无人色。李虎不免悲上心头,他强忍着难过,抹了把脸,跪在老娘床前,哽咽道:“娘,我问你个事,这刀是你买的?”

老娘睁开眼,双眼灰蒙蒙,像一片死海。她看了一眼李婆子手里的刀,缓缓点头。

“我赊的。”

前几天村里来了个赊刀人,赊刀人的买卖大家都知晓。他那买刀不要钱,他会告诉你一句话。要是日后成了真,再来找你要钱。若是没有,这刀便白送你了。

刚好家里的刀用得年头久有些钝了,老娘便自作主张赊了一把。

李虎又问她,“何时赊的?”

老娘答:“十二月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