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薄荷味被压缩在江启锋身体周围,像一株可怜的薄荷幼苗在盛夏的狂风骤雨中瑟瑟发抖。
以江启锋为中心,那块每个班价值一万五的教学大屏幕碎成蛛网状,大块大块的玻璃碎片往下掉。被摁在屏幕上的主|席脸色煞白,两膝在被划破的裤筒中微微战栗,一丝血流顺着小腿蜿蜒而下,看起来比奚野活活矮了一个头,一贯熨平妥帖的制服被攥成抹布一样,扣子都崩掉了几个。
江启锋一手吃力地扒着墙沿,一手推着奚野的拳头,死死地盯着奚野的脸,明明肩头空无一物,表情却难看得好像在和空气中无形的千斤重物对抗。
这哪里打起来了?
这根本就是单方面奚野在拿主|席开心。
只有奚野的信息素还弥漫着怒火熊熊燃烧的火药味,和他身体懒洋洋的状态截然相反。
“学长,你之前警告错人了。”奚野转头看着他,侧脸线条挺括。
“不是我找他麻烦,是他来找我麻烦。”
季言礼抬起手掌:“奚野,松手。”
从桌椅倒地的方向分析,可能奚野把主|席抓起来当流星锤抡了一圈?
但江启锋之所以无力反抗,不是因为那点轻伤,而纯粹是表现出一个普通omega会在普通alpha面前受到的信息素压制。
“是他先用信息素的。”奚野补充,动作夸张地松开手指,江启锋受重力滑坐在讲台上,碎玻璃像雨一样落在他头和肩膀。
季言礼急忙过去把死沉死沉的江启锋拽起来:“你没事吧?主|席?你说句话?”
江启锋咬牙切齿,因为用力过猛脖颈青筋暴起,声音从喉咙里憋出来似的:“言礼,别管我。”
奚野见状冷笑道:“他好得很,他装可怜。”
季言礼忍不住回头皱眉道:“你最好少说两句。”
哪怕是看过奚辰发给他的体检报告,季言礼仍然难以想象奚野的信息素竟然夸张到可以压制Alpha,但他此时此刻因为标记的缘故,完全不受影响,只是起了些难以启齿的生理反应。
季言礼先咬着牙用力把江启锋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将靠西面的窗户一扇扇打开,卷着雪花的冬风从大开的窗口呼啸着冲进教室,逐渐将信息素的味道吹得一干二净,然后气冲冲地掏出腰间别着的阻隔剂,对着奚野从头到脚喷了一遍。
奚野坐在讲桌上,一动不动,冷眼旁观他做完一切,逐渐被刺鼻的气味笼罩。
“跟我去教导主任办公室。”季言礼最后说,“需要调监控判断江启锋是否动手,决定是你两斗殴还是你单方面殴打江启锋。”
奚野:“不用看了,是我单方面殴打他。”
“我还手了。”教室换气以后,江启锋脸色好多了,声音逐渐恢复力度,“是我们校内斗殴……但他先动的手。”
奚野扬眉惊讶道:“什么?你还手了?对不起啊,我没感觉到。”
江启锋脸色涨红,猛地掀开桌子腾得站起来:“你不要太过分了!”
奚野跷着二郎腿的脚尖点了点他:“啊呀,站起来了呀,你又行了?靠什么?靠学长帮你开窗户么?”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还嫌影响不够大么!”季言礼在冷风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搓了搓手臂,一排晕了水雾的东门窗户后头都挤满了人,一堆鼻子压扁了贴在窗户上。
麒麟双子搭成人梯,一个骑在另一个脖子上,正在啪啪啪疯狂拍照。
“主|席说得对,”季言礼看着奚野,声音苦涩,“是你太过分了。”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此时的景象似曾相识……是在湖畔寒风中隔着腿断的比格犬主人,是在奚野家屏风前隔着大发雷霆的奚辰,是横江一中走廊上隔着满脸是血的邱斌,是横江体校的办公室里隔着唯唯诺诺的张铁和张母。
每一次,他好像都站在别人那边,对奚野说,是你不对。
只是这一次,格外的明显,格外的突兀,格外的违背他的情绪和直觉,以至于他说出口的时候,分不出那汹涌的情绪,是他自己在难受,还是奚野在难受。
“我做错什么了?”奚野漆黑的眼眸像反光的玻璃,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睫毛上挂着白雾未散的液滴。
“错在跟了你一个暑假,而不是眼睁睁看着酒吧里你被强|暴,错在我不应该多此一举上报教育局,而不是让张铁一而再再而三缠着你,错在标记你,而不是看着你活活疼死,错在他用了信息素以后我也用了信息素,错在没放任所有我想保护的东西在我面前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