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吧。”沉吟半晌,他终于正色起来,“你尽管写,其他的交给我。”
他口气笃定,我就放心了。
第二天我便提交了特殊申请,减或免一些集体活动和劳动项目,然后终日呆在图书室奋笔疾书。
冬天的脚步从我身上踩过,留下的是厚厚一笔记本的字和迅速磨出茧子的右手中指。
当除夕到来时,我向迟雪交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是年前最后一次探视,他再次带来了林昭。但后者只远远对我点头致意,就走向另一栋楼了。
我隐隐有些预感:“又有好消息?”
“严谨起见我不应该说当然,不过肯定没问题啦,林昭拿自己的招牌向我保证的。再说,你表现良好,他的工作一点都不难做。”
“打算带我出去过年吗?”
“你就只想出去过年?”他视线低垂,瞟向我这次特地带来的笔记本,我主动把本子推过去。
他边翻看边继续道:“这里面的拍摄我申请到的时间可不长,就春节后半个月。所以呢,过完年咱就要开机。等拍完这里面的部分,你少不了还得出去拍外景呢——啧,外景这个词这么用真是微妙,人生难得几回啊。”
“一回就足够了。”
他听了,分了个眼神给我:“你知道就好。”
“不过,真的能申请到那么多时间出去吗?我没听过这样的先例。”
“世界上也没几个人有你这情况……唉,尽量吧,事在人为。我们拍电影哪一回顺顺利利过,你既然跟了我,就得习惯。”
“……”又来。
我不说话了,他也在认真看那份手写剧本,这次的探视比往常安静许多。因为环境的安静,人的状态也反过来再受影响。
我连一丝一毫也不想打扰他,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放轻呼吸,默默盯着他的头顶。
除了将自己收拾干净,他没有做任何造型,蓬松的头发自然垂落,头顶的发旋也自然地拐这那个小弯。
其实每一次来看我,他都是这样。
像个普通人,不带一丝大明星的习惯——或许他也确实渐渐卸下大明星的光鲜与虚荣,真的来到幕后,重新做一个……
怎么说,普通人?
我不知道这样定义是否算准确,因为他不可能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他已经去奔过远大前程,而且奔出来过了,就永远不再普通。他只是回到这份心。真好。
我说不清是什么“真好”,只单单觉得,这样真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合上本子抬起头来。我看到他微微发红的眼眶,既然吃惊又满足,重新找回正常强度的呼吸。
“是不是很感动,很震撼?”这次也让我自恋一下。
他眼神闪烁,泄出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阿程,你真的是……”
“嘘。”我阻止了他的话,因为听到脚步声了,“彩虹屁留着回家吹,林律师应该带着结果来了。”
片刻后,脚步声来到会见室门口,林律师和监狱长一同出现。
后者手拿一个档案袋,上面贴着一张写了我名字和编号的纸。
“这是你的特殊假释同意书,你仔细阅读,没有异议的话签字按手指。出去以后要严格遵守上面的规定,要随身携带这份档案文件。”
监狱长走进来,档案袋递给我,这样嘱咐道。